竹染轩阴

*单元剧，正剧粮食向，基本无差

*接原作结局，池震已上线

 

 

 

 

201902001暗涌

Section 2 曾多么想多么想贴近

 

“死者是五天前失踪的，现在尸僵已经缓解，死亡时间超过四十八小时，”老石把尸检报告递给陆离，“死因是喉管破裂引起的窒息。勒死的，工具是麻绳，死者死前曾经遭受过长时监禁，身体多处留有捆绑痕迹，死后被折叠的过程中折断了一些骨骼。”

 

陆离快速翻了几页：“也就是说，失踪七十二小时左右被杀。凶手有强奸行为吗？”

 

老石说：“没有。”

 

“阳痿……”陆离咕哝了一句，“或者女人。”

 

“不大可能是女人啊，”老石说，“假如是个女的，那很难完成这最后一步。这小姑娘整个人都被掰折了，得很大力气才行。”

 

“那要不是男人，要不有共犯。”陆离说。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文件夹。除了尸检报告之外，还有几张尸体被发现时情形的照片。

 

死者叫做蒋玉玲，今年二十三岁，刚刚研究生毕业不久，正在家中待业。失踪当天与朋友约见在购物商城，但是爽约了，自那以后杳无音讯，直到今天尸体被发现。

 

蒋玉玲本身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被死者打扮得更加漂亮。按温妙玲的评价，妆化得非常好，而特别的地方就在于，凶手给她换上了一身稍显夸张的洋装。

 

“这是恋尸癖吧！”鸡蛋仔说，他有点接受无能，“这神经病口味真的有点重。” 

 

陆离说：“你这些天就是这样对死者和嫌疑犯皱鼻子的？”

 

鸡蛋仔立刻整肃神情，在嘴上拉了一道，权当做封住了。

 

此前他被打肿脸充胖子，硬生生塞到了他师哥的岗位上去，看着多少有了些担当，陆离一回来又立刻原形毕露，继续跟在他师哥屁股后面打转。

 

陆离来到之前，皇家警署的人就已经从刑侦局撤走。这些兵荒马乱的日子里，上级部门派人手下来接管了桦城刑侦局，秘密处理董令其留下来的烂摊子，争取在面子上做得好看一点。现在局面已经接近明朗，又恰好出了今年头起大案，于是顺势让陆离回到岗位上来。关于董令其事件的后续处理，陆离去电质询数次，对方起先不愿意正面回应，后来吐口承诺为池震恢复名誉。

 

其实这件事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不再过问，任其消弭，但是陆离做不到。不过皇家警署的态度也有些耐人寻味，陆离其实并没有明确提到池震的名字，但是对方非常明白他可能会要的是什么。池震的死讯告知家属之后，陆离曾经登门拜访过。池母知道陆离是陆子鸣的儿子，不知道池震欠陆离三十万的事情，但是对这个自己儿子在警局的同事，她还是抱持了足够的宽容和忍让。

 

她说：“你们其实都是非常好的孩子。”

 

池母保存了整整一屋子池震的各式奖状和荣誉。池震在的时候没有拿出来看过，池震走了以后全部摆到外面来。池震，池雯，她的一双儿女的这些耀眼的过往把她包围起来，做她孤独的壁垒，她在里面就好像一个静候终老的女王。

 

“老高那边有信儿了吗？”

 

“说什么都验不出来。就连那个装尸体的箱子，都是随便找的瓦楞纸的箱子，里头垫了一层泡沫板，还放了花儿。”鸡蛋仔说，他其实有点心虚，这次现场拍摄和取证都是他盯的，他固然对陆离在现场乱刨的行径印象深刻，但是万万不敢照猫画虎东施效颦，是以对自己的搜证结果十分没有信心。

 

万幸陆离好像也不太在意这件事，大概是习惯了。

 

“花是什么花？”

 

“玫瑰花。成朵的，也看不出来处。不过老高说这样子的玫瑰花不像是花店里售卖的，应该是是花市上成扎的花买回来修剪的，比起花店里看着是要糙一些。”

 

陆离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他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拍拍老石的肩膀说声辛苦，然后推开法医室的门，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走廊的另一头。

 

鸡蛋仔看着他，总觉得陆离的脚步虽然还是很快，但还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老石摇摇头，又看了一眼躺在解剖台上的蒋玉玲。那姑娘被射灯照得面容冰冷苍白，身上的尸斑已经相当密集。现在已经只能依稀从骨相上看出一点残存的漂亮，余下的全是惊悚。

 

他说：“他不躁了，哎，多吓人哪。”

 

 

 

陆离开车去了那个死者被发现的小公园。因为这个公园平时人流量不小，抛尸地湖滨更是人群聚集的主要地点，为了防止闲杂人等进入，现在整个公园都已经被封闭起来。

 

他钻过警戒线，鸭子船成几排，安安静静地停在那里，看起来呆板又冷漠。最靠里的一艘就是案犯抛尸的地方，整个现场非常干净，案犯似乎就只是把箱子放下，然后离开。

 

他们在这个地点上能得到的东西太少。

 

浅滩边上生有一丛十分茂盛的芦苇，一人来高，在冬季依时令枯黄了些。陆离走到岸边，蹲下来。他向船里看去，想起以前曾经带陆一诺坐过这个。一艘船只能坐两个人，吴文萱在岸上等他们。陆离蹬船，陆一诺的小短腿儿只能算意思意思，一趟湖游下来，陆离腿都差点断掉。

 

后来陆一诺还和他嚷过几次要坐鸭子船，陆离想，老胡可蹬不动这个。他起先为这个经历自豪过一阵子，但是没两天，他就发现小姑娘还有更多可供消遣的东西。

 

得不到的东西如果很少，那得不到，也无妨。

 

这个公园是不收费的市政工程，设有保安和岗亭，不过夜间无人巡逻，也没有闭园时间。凶手想要无声无息地将一个大小非同寻常的纸箱抛弃在公园中心的湖滨，其实不难做到。湖滨的草地上，青草已经被游人猜秃，又是冬季，实在很难从上面看出运输工具的辙痕。

 

这恐怕就不太好办了。

 

陆离站起来，这个动作让他有点头晕目眩。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确实是变得更加不好了一些。他撑着自己的膝盖，半蹲半站，等着那阵眩晕感过去。

 

风吹过来，芦苇沙沙地响了一阵。陆离突然在自己面前的地上，看见一个不属于他自己的影子。

 

不对，不是风——

 

陆离猛地转身，那个作怪的人影却好像比他还要慌张几百倍，立刻钻进芦苇丛中，向外狂奔而去。陆离自然不可能学他钻什么芦苇荡，向外绕了半圈，从平地上直追过去。

 

他两个一个走的湖畔绿道，一个走的岸边湿地，沿途阻力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尽管对方先起步，陆离在全力奔跑的情况下还是快他不少。两个人之间的差距逐渐抹平，对方在芦苇荡里跑成没头苍蝇，陆离转头抄过去，他一无所知。直到听见芦苇声窸窸窣窣到了自己面前，再想扭头跑远，就为时已晚了。

 

陆离还只粗略看见那人一个身形，就伸出一只手率先按住了他的肩膀，然后一胳膊肘拐住了对方的脖子，一边把对方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扒，一边踹中了对方的膝弯。他还待再要狠揍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怀里这个“嫌犯”有哪儿不对劲，紧接着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住手，住手陆离，友军，我他妈是友军啊！”

 

陆离的动作僵死在了原地。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去看，果然看见一张万分熟悉的大脸——也说不上大，池震这些日子也不只是在哪里吃的苦，总之清减了很多——上面还带着令他毫不陌生的假笑，几乎一瞬间就把陆离带回了他们两个头一次在施肥沟查案子的时候，那会儿池震还以为陆离分分钟就能拔枪把他给干掉，怂得像只鹌鹑。

 

现在池震当然也怂得像只鹌鹑，他嘴角一抽一抽的，要是陆离再多看他两眼，池震能直接抽成一个面瘫。

 

可是现在陆离没工夫思考那么多，池震没死这件事能给他带来的冲击力简直不亚于有人跳出来跟他说陆子鸣其实根本没杀人。他立刻松了手，向后跌了两步，上下惊疑不定地打量自己这位据说已经死透，彻底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的前搭档。

 

“没死……”陆离喃喃道。

 

他这一下把本身就是惊弓之鸟的池震吓得更狠了。池震双手举起，站在原地任陆离看了一遍，陆离又一个箭步上去，伸手一一拍过池震的肩膀，胳臂，最后捧住他的脸，似乎在确认这究竟是不是真的。他一边拍，一边自语，一边自语，一边眼睛里就再盛不下积蓄的那些水分，啪的彻底翻倒了。

 

“你没死啊，池震，你没死……你他妈的没死啊！”

 

陆离的尾音高高地吊起来，没有撑住，掉下来摔碎了。碎在池震的耳朵里，带同那些完全没理由出现的眼泪一起，把他吓住，叫他比先前更僵直。

 

池震强笑道：“是，我，我没死啊！我没死……”

 

他说不下去。

 

陆离死死地与他对视，不让他扭头，不让他移开视线，就这样盯着他，斩钉截铁地说：

 

“你假死。”

 

“你躲去中国做小说作家。”

 

“现在局势清楚了，你嗅着风声就跑回来……一跑回来看见出了这样一桩案子，你就自动自觉，心比天高比地大地跑过来勘察现场……”

 

“……而且看见我还想跑，”陆离挑起一边嘴角，冷得冻人地笑了一声：“池震，你他妈很牛逼啊，你怎么不干脆躲一辈子算了呢？”

 

你说啊。

 

他再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然哽咽了。

 

——池震，你说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