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冉/Cherish,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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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像画师:寒上词

阿甲说

阿甲总是和我说很不喜欢身边一位女同学。

女同学喜欢他,他用轻慢的口吻跟我讲。我说:“不必要吧,这种口气。”他说:“难道我底气不足吗?”我只好承认——当然啦,喜欢阿甲的人特别多,够可以从我们学校的食堂一直站到教学楼,站上阶梯,站到教室门口,好多好多的人都喜欢他,这并不稀奇。单从外表上看,阿甲也是个讨人喜欢的男孩子,他会各种各样的运动,身材高瘦,长得十分好看,而且,甚至,他不是个近视眼,没有必要戴眼镜,这就把他从大学男生几乎千篇一律的形象中很早地拯救了出来。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证明他是个表里不一的人,事实上,深入去了解,也会觉得阿甲很好。他谈吐十分幽默,讲到激动或者好笑的地方会加入夸张的脏字,不过没有到粗俗的地步。和他说话,从来不会有冷场,即使是有冷场,也不至于尴尬,这全部都要托阿甲的福。他天生知道如何跟别人去相处。

可是阿甲,他和我说:“我觉得那个女的实在很招人讨厌。啊,不,也不是说她做了什么吧,没有到那种程度,就是一些行为很让我厌烦。”

我说:“你详细地说一说。”

阿甲就开始大吐苦水。他说能够得到那名女同学的喜欢固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是他实在不喜欢有人三番五次地窥探他的生活。不仅窥探,还要试图来打扰。我一直知道阿甲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热血纯粹,私底下他甚至喜欢阅读纯文学小说。可是他的这一个爱好,他不喜欢让别人知道,因为不懂得这项爱好魅力的人与他强行应和,反而会让他觉得兴味索然。而且,恐怕也不那么容易合群。我想,在现在,他周围的这群人中间,也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由他亲口告诉,像一种关系亲密的印证。

“她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我喜欢读村上,还有渡边淳一,就拿着她的东野圭吾到我的面前来。”阿甲说,“她说:‘哎呀,我也喜欢日本小说!不过,我眼下除了推理小说还没有看过其他,你愿意推荐我一些书吗?’”

阿甲那时候敷衍地应着:“恐怕我看的书你不会十分喜欢。女孩子不会十分喜欢。”

女同学很执着:“我可以去试试看。”

阿甲觉得干脆打消掉她寻找同好的兴趣比较好,直接向她推荐了渡边淳一的《樱花树下》。和不太相熟的人推荐渡边淳一的书真的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我责备地拍打阿甲的肩膀,他则十分有理有据地说:“这本书有一种靡丽的晚唐气象,这不好吗?而且,比起描写更加大胆露骨的失乐园,这本书也不过就是在人伦上做出一些挑战而已,感觉和八点档很相近。”我说:“这话我可以懂得了,别人则未必。”阿甲说:“所以我说不需要她懂啊!”

我笑着讲好。

阿甲继续他的故事。女同学回去之后果真读了《樱花树下》,还到微信上和阿甲交流读后感。阿甲这个时候开始感觉自己做了件蠢事,无论如何,跟不太相熟的异性聊这种题材的小说都太尴尬了,更何况不知道这位女同学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对这本书盛赞不已。阿甲颓然地和我说:“太讨厌了,她真的懂。她之前为什么一直只止步于东野圭吾?”我说:“大约就差和你这一道缘分。”阿甲拿抱枕丢我:“骗人。”我笑着丢回他:“你不可以因为别人聪明就责怪她。”阿甲辩驳道:“我没有,我接下来还给她正正经经地推荐了川端康成和太宰。我还和她说《我是猫》很值得一读。”

我知道阿甲有一段时间喜欢走着走着就停下来逗路边的猫。

“她还在各种各样的节日送我礼物,”阿甲扳着手指头说,“中秋、圣诞、元旦……还有什么无聊的男生节。我总觉得我参加的所有社团都有她的影子,你说这算不算跟踪狂!她总是和师兄师姐一起出现,理由冠冕堂皇的,好像对我没有什么企图一样。”

“万一人家真没有呢?”

“那不可能。”阿甲立刻否认了,看起来这个既定事实对他来说也非常重要。他喝着我请他喝的红茶玛奇朵,泄愤一样嚼着珍珠,腮帮子都要鼓起来,像一只小小蠢蠢的银狐仓鼠。他又扳着手指数了一遍:中秋圣诞元旦傻逼男生节。我知道他的男生节礼物里有一本夏目漱石的书,阿甲到现在还没有拆封,只有精心包好的包装纸被妥善拆下来保存了。我窃笑着说:“所谓傻逼男生节收到的愚蠢礼物里应该不包括那一本书吧。”阿甲大叫:“包括!”

然后说:“……随便啦。”

女同学和他上同一节通识选修,演讲与口才。他们上到学期末的时候都要做演讲,阿甲搞了一大堆类似于卡耐基成功学的PPT模板,在里面塞满他最喜欢的詹姆斯。其实这种时候讲一讲小众文学反而更加不落俗套,在进行重复劳动的老师那里会比较讨喜,但是阿甲反复强调那属于哗众取宠,他宁可随波逐流,这些东西他要放在别的地方。

“那个女的就不一样啦,”阿甲说,“当然,当然,她的PPT是我们之中做得最好最用心的,她的演讲也是。老师给她最高分。可是,她讲的净是我给她推荐的书目。我就坐在台下听哎!太尴尬了。”
我说:“那有什么?又没有别人知道这些故事的隐情。”

阿甲说:“不好。太不好了。”

他反复搓自己的手指。

“我后来才知道她在文学社啊!”他突然大声说,把我吓了一跳。

“什么?”

“我后来才知道不能说她附庸风雅。我后来才知道,她其实是喜欢读汪曾祺,沈从文,还有加西亚·马尔克斯。”阿甲把自己的头发挠成鸟窝,“她从来没有跟我讲过这个!她在这些东西上简直……她为什么非得过来跟我聊日本文学?我说过啊,和不懂的人硬聊根本就是折磨。她真是太笨了。”

我说:“你都说了,是因为人家喜欢你啊。”

阿甲闭嘴了。

阿甲安静地停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脸来看我:“你倒是一直什么都懂啊。”

他真的超像仓鼠。

我说:“对啊,我以前只知道汪曾祺,沈从文,加西亚·马尔克斯,托你的福,现在我甚至知道芥川了。”

“那你倒是说说,芥川什么?”

“芥川,芥川慎之介?龙之助?”

“是芥川龙之介!”

我哈哈大笑起来。

阿甲不想理我了,他一拍腿,从操场边上站了起来。

我说:“就走了吗?”

他把手递过来:“哎呀,少说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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