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冉/Cherish,写手。
WARNING:先看置顶。

头像画师:寒上词

【DH】Horizon

毛有魔法的一个AU!一万两千多字吧!

海边的一见钟情和419什么的,一辆三五百字的童车

对就是我妈看见并且说我思想有问题的那一辆

以及上次说的冰与火之歌AU是在仲夏合志里面XD快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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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倾盆而下,闪电一阵一阵地撕裂七八点的夜空,接踵而至的是从远方跋涉而来的雷声。

德拉科已经在这里坐了超过三个小时,姑娘们争相和他搭讪,但是无一例外的被冷淡拒绝。他一个人呆在吧台边上喝他的第四杯加冰威士忌,数到第十三阵雷声响过的时候决定要第五杯。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离开,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应该做些什么。

就在他终于向酒保招手示意可以再把杯子满上的时候,酒馆那扇从德拉科数出第五声雷开始后就一直没有动静的门突然被推开。那一刻德拉科转过头去看向门口,风雨凛冽如是,他甚至感觉冰冷的水珠扑到了颊边。

来人有一头乱糟糟的黑色头发,架副可笑的圆框眼镜,还背着一把吉他。手上有一把深红色的大伞,看形状已经不堪暴风雨的折磨,筋骨断裂残缺。

他站立的模样疲惫不堪,眼睛却从没停止过打量在场的每一个人。当德拉科和他的眼神无可避免地对上的时候,两个人都出现了明显的怔愣。

于德拉科来说,他可没想过能再见到眼前这个人一面,毕竟在七天前的火车站,他们分别走向头等和末等车厢,却发生了一点儿陌生人之间的小摩擦——德拉科不小心撞了他一下,道歉之后鬼使神差地试图和他交换姓名,结果理所当然地失败了。

“您看上去知道我是个流浪汉。”他说,“从来没人问我们的名字,我们也从来不说。顺便一提,您走反方向了,如果我没猜错,您的车厢在最那头——头等舱先生。”

德拉科对于他急于与自己划清界限而感到尴尬并无所适从,或许还有一点儿失落。事实上德拉科之所以会撞上他背在背上的琴盒,就是因为在不知不觉中看他入迷,忘记了自己行走的方向。

这种事情从未发生过,况且也太丢人了。谁会对一个自己撞到的人做自我介绍,并且索要对方的名字呢?

他一定是在某种程度上失控了。

想到这里,他维持着自己那副空空如也的脸,把目光收回来。尽全力避免自己回味那双眼睛里的震惊。

这是德拉科不算完美的海滨假期的最后一天,反常的天气将他和他父母替他雇佣的当地司机困在了去向车站的乡村公路上的这间小酒馆里。找到那个老实巴交的魁梧汉子并不难,他正跟一个酒红头发的美女相谈甚欢,而且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德拉科在心里默默感激这一点,享受酒馆里为数不多的客人与蓝调CD一同营造出的舒适氛围。

德拉科不自觉地又开始打量青年的摩托夹克和牛仔裤,还有被雨水浸透的帆布鞋。他看起来很年轻,和自己一样,但他的脸上是一个能点亮整个夜晚的笑容,那是惊喜的表情。德拉科模糊地回忆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这样笑过,他想不起来了。

这位突如其来的访客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带着那个笑容找到了酒馆老板,两人交涉起来。德拉科实在没办法把他从自己的脑海里驱逐出去,只好放任自己的注意力被他全部吸走,视线游离于那张快乐的脸、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一张一合吐出字句。他好奇那些字句的内容是什么,试图从哪怕寥寥数语窥探这个人的内心。

哦,现在那嘴角上扬了。他们谈成了。

他看着青年轻快地走到酒馆中的一处空地,打开黑漆漆的琴盒。里头放着的可真是个美人儿——旧了,但线条柔和,表面光泽,像是把会讲故事的吉他。

“我和老板谈过了,伙计们。”青年有点儿兴奋地叫道,“我拿首歌换杯酒,只要你们喜欢。”

店老板在旁边说风凉话:“小伙子,这可不简单。我的客人们挑嘴着呢!”

人群发出了友善的哄笑声,姑娘们拍着手,男人们吹起口哨。

青年挤挤眼睛,半真半假地恳求:“赏口酒喝又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唱支歌儿也不难嘛。”有人说,又是一团笑闹。

德拉科听见了第十四声雷响。他甚至都没注意到闪电是什么时候劈下来的,这间酒馆刚因为人们的热情而亮堂起来。主角尚未开场,远未到关灯欣赏自然造物的时候。他没有错过青年将手指搭在弦上的任何一个细节,但很快他维持注意力的自我意识就在旋律与歌声中溃散了。

 

很多年以后他想起这一首歌,依旧认为是上天的馈赠。德拉科在音乐里与自己的一部分久别重逢,那是他所有的心理医生都未曾做到过的事情。青年的嗓音有些沙哑但仍然动听,生活加诸痛苦,欢乐却从未变形。只是站立,演奏,开口歌唱,他就已经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睛,耳朵和心。如果他再慷慨地给予一个微笑,那副老土的圆框眼镜足以抵过所有的盛装出席。当整首歌走到最后一个音符,掌声和欢呼淹没了青年,比窗外的大雨还要汹涌豪迈。

青年用一首《加州旅馆》赢得满堂喝彩,老板如约端给他许下的酒水,德拉科望过去,分辨出那是一杯威士忌,加大块的冰,和他已经下肚三杯的是一个东西。

些许醉意引导着德拉科寻找青年的眼睛,他们中间隔着吧台的转角、很多的人以及一排碍事的高脚凳。低低的暖光吊灯用光影模糊了视线,但它们终究都没有拦住两人目光的再度交汇。德拉科想起损友布雷司挂在嘴边上的话:“情感的火花始于眼神交流。”

“看一眼,再看一眼。直到你收到一个微笑,一切就成了。”黑皮肤的英俊花花公子晃着杯子里的马天尼,“——再来两杯酒,告诉她你来买单。”

但布雷司可从来没说过心动对象是个男孩儿的时候有什么解决方案——应该说后续方案,鉴于他已经收到了一个友好的笑容,而且对方正在朝他走来。

德拉科这辈子都没这么局促过,他小时候骄矜,长大了又冷漠。身边从来都没几个待得久的朋友,跟班倒是不少——以姓相称,除了钱什么都不谈。他也从未想过要去吸引任何一个人的注意,姑娘们总是会自己贴过来,然后再自讨没趣地走开。

你可混得太惨了,他心里有个声音说,连搭个讪都不会。

他盯着自己的酒杯,装作对身边坐下来的人毫无所觉。德拉科半边脸颊已经麻木了,似乎任何表情都会带来难以估量的后果,所以他只好任由它僵在那儿。

“哦,抱歉忘了问,介意我坐这儿吗?”

是那个声音,他在和他讲话。

“你已经坐下了。”德拉科始终没有转过头,“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青年被他问住了,而且显而易见地有些尴尬。

“或许你想一个人待着,兄弟,我没意见。”他说,“我现在就走。”

坏了,这可不妙。德拉科再也没法子盯着自己的酒杯假装高深莫测满不在乎。他所能做到的只不过是头次近距离正视这位流浪歌手的脸,再度迷失于不可言说的情绪之中,未经大脑思考就说出了那句话:“外面下着雨呢。”

他就这样撞进青年的眼里,无处遁形。

“真是个怪人。”眼睛的主人轻快地说,又坐回德拉科左手边的高脚凳上,自在地跷起二郎腿,嘬他用歌换来的威士忌。德拉科姑且将之当成一种表扬,勉强证明他在人际交往上不至于太差劲。

至少这一次他没把他赶跑。

“整个酒馆里的人都想和你分享这杯酒,为什么找我?”

“啊哈,因为我压根儿没打算分享。”青年回答,“我吃独食的。你看上去可不打算和任何人分享你的夜晚,我才不信没有女孩子来找你搭过话,但你到现在还是一个人。”

“我以为你讨厌我呢。”德拉科说。

这让青年笑了起来。

“我不讨厌问我名字的人,德拉科。”他眨着眼睛,“不说不代表不喜欢。”

“你还记得?”德拉科有些愕然。

这扩大了对方嘴角的弧度,他喝下了一大口酒,有些得意洋洋地说:“我记得一切。还有,你知道吗?现在你跟我一样流浪在街边小酒馆里了。”

德拉科罕见地没有因为这种比喻生气:“所以?”

“所以你现在是自己人了,来个惊喜,”他说,“我姓波特。”

“你的名字?”

“那是进阶奖励。”

波特凑得近了点儿,好像他那副眼镜还不足以令他在这个距离看清楚德拉科的脸一样。

“不,我当然不讨厌你。我讨厌的人不会有这样一双眼睛。”

德拉科看着他,用新奇的眼光。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像是冬天的雪原?”他颂诗一般说道,腔调柔软而温和,“你太冷啦,得有个谁来暖暖。”

“不劳你费心。”德拉科说,“你这算是英雄主义吗?”

波特耸耸肩。

德拉科想着自己大约也知道波特的眼睛是什么样的。

燃烧的森林。世故的清澈。

He is gorgeous.

 

德拉科觉得即使再给他一辈子,他也没法想清楚那天他们俩是怎么亲上的,就连他们又说了什么他都记不清了。他只知道他喝干了他的第五杯威士忌,而波特只用了一杯半就陷入了半醉的深潭,然后他们因为某种鬼才知道的原因越靠越近,像磁铁的正负极最终吸在一起。波特展露出一个纯粹的喜悦的笑容,这种喜悦通过相接的嘴唇传递给了德拉科,让他也跟着笑起来。

这个吻持续了相当长远的时间,久到他们分开的时候大半个酒馆的人都在看着他们,有些甚至配合地鼓起掌来。过分上道的酒馆老板甩给德拉科一串钥匙,毫无疑问那能够打开楼上出租客房的其中一间,只有一张床的那种。

人们并没有因为他们而将目光停留太久,谢天谢地,雨势的再度变大使每个人内心狂热的一面都被激发出来,用于温暖彼此——通过亲吻,舞蹈和歌唱。在这种喧闹的气氛里,德拉科用令人钦佩的意志力维持着行动,将一个因为酒醉和情动而浑身发烫的波特抬到楼上去,再抖抖索索地掏出钥匙打开对应的房门。

这是德拉科长达二十六年的人生中第一次尝到一夜情的味道。

他的意志力也只能坚持到把门反锁上了。另一具身体温热地靠过来,瞬间熔断他脑海里最后一丝清明。他们抵着门吻个没够,从最初的嘴唇到脖颈胸膛,在这个过程中把一件件剥掉的衣服都扔到地上。

最后,德拉科摘下了波特的圆框眼镜。

“好了,”他咕哝着,“现在我们坦诚相待了。”

他们来到柔软的床铺上,用唇舌指尖探索彼此的躯壳。德拉科每每望见波特绿得触目惊心的眼睛,都会想到太阳中心被灼烤发烫的绿洲,这让他感到被明亮的火焰所包围。雷声的数目在德拉科这儿早已断了计量,雨一直下,潮湿又疯狂。

德拉科近乎于虔诚地亲吻身下的人,手指滑过波特的前胸和腰腹,穿过凌乱的黑发。他感受到对方的回应,知道他们都同样的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这会儿就算是风暴掀翻了这座屋子也没法让他们停下来了。德拉科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摸到了套子和润滑剂,在两人交迭的喘息声中进入波特的身体。肉体的欢愉使他一度迷失自己,忘了身处何方,也忘了因果来往。

波特的双腿架在他的肩膀上,他们向彼此靠近,让这个结合变得更加深入,也使他们能够看清对方眼睛里不可言说的情绪,并再一次亲吻彼此的脸庞和嘴唇。德拉科听见自己似乎在喃喃自语些什么,而波特轻声叫着他的名字,那声音混杂起来穿透灵魂。直到他们同时抵达极乐的巅峰,他才发现自己和波特的眼角都有些许濡湿的痕迹。

于是一切告一段落,声和光都逐渐地远去,将平静一点一点归还到他们周遭。黑暗中德拉科看着波特伸出一只手来,安慰地抚摸他被汗水打湿的额发。这份温柔的抚触带来了那么多的安逸,以至他慢慢放松了一向紧绷的神经,拥着他一夜的伴侣,堕入黑甜的梦境。

 

当阳光用它独有的和煦与温暖唤醒德拉科的时候,他发觉自己的怀抱已经空了,失落夹带着不满充斥着他整个心绪。他坐起身子,环顾整个房间。昨夜旖旎的痕迹依旧留存,顶多被光线抹去了一丝神秘。衣服还是散在地上,德拉科注意到波特的那一身已经不见了。

但旋即他就看见了靠在墙边的琴盒,波特的琴盒。一股语言不足以描述的喜悦洗刷过他全身,德拉科觉得自己像一个思春期少年一样敏感幼稚得可笑,这绝对是个新奇而不堪回首的体验。可他没法否认,这个晚上确实足够成为他记忆中恒久闪光的东西,或许会存留很久很久,再也没法忘记。

不论如何,波特没有走,他没有一声不响的离开。他留下了他的琴,德拉科猜测那是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东西。于是德拉科坦然地起身,去卫生间把自己收拾干净。

当他下楼的时候,他穿着昨天的衬衫和西裤,把已经发皱的外套和领带扔在了房间的床上。德拉科在吧台边找到了波特,还有一盘为他准备的早餐。

“你起得可真早。”德拉科说。

波特朝他咧开嘴,还颇有几分得意的样子:“我有一个良好的生物钟,不过你也不坏,这才早上八点。”

“今天是个大晴天。”老板在吧台里边擦着酒杯对他们说,“空气也挺好,很适合外出旅行。”

德拉科的情绪顿时开始低落下去,“旅游”这个单词迫使他再度想起那个如同保姆和保镖结合体的当地司机。当然,他或许是个好人,但是对德拉科来说远远不是。良好的天气状况意味着他的父母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帮他订好班机飞回伦敦,他的日程安排不需要刻意搜寻就浮现在脑海里。朝九晚五,往来应酬,准备和一个相互之间毫不来电的女人结婚,以及辱骂给他开药的一群饭桶。

波特察觉了这一点。

“你不高兴。”他用的陈述句,“介意说说为什么吗?”

“我的假期结束了,而且糟糕透顶。”德拉科呻吟着,用刀叉切割盘子里能被切割的一切东西,但一口也不吃。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这让他再次变得暴躁起来。

波特撇嘴:“所有都很糟糕?”

“火车站里表现得像个神经病,一路跟犯人游街似的被司机拐来带去,临走前一场大雨浇灭了倒霉的发动机——是的,如果这就是我的假期,那么它糟透了。”德拉科把刀叉搁回盘子里,瞪着里头的肉块生气。

“哦,确实很糟,德拉科。”波特说,“但真难以置信你也把我算在这个评价里了。”

德拉科这才意识到他没有。

不,波特当然是一个绝妙的部分,他想着。无论是为了那些亲吻还是笑容,这失败的七日旅行都被重新点亮了。

“不,不是说你。你可不能算在这次烂透了的旅行里。”他聪明地辩驳道,“那时候行程已经结束,按照计划,我应该早就回到伦敦了才对。”

波特为此而笑起来。可是老天,究竟是什么有这么好笑?德拉科想不出为什么一个人可以这么轻易地露出由衷的快乐表情,至少对于他来说就很难。他的母亲认为一个心理医生是解决这种状况的必要条件,可谁知道呢?反正他们最后都被德拉科给永久地从通讯录上删除了。

“你急等着回去吗?”他听见他问。

“我不,但是或许我不得不。”德拉科说。

“那就是你不想了。”波特清脆地一拍手,“这么着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的司机——”

“——还没出现过。你不是讨厌他吗?”

德拉科竟无言以对。

“那么好吧,冒险家,你想带我去哪儿?”他把胳膊肘支在吧台上问。令人吃惊的是,德拉科这回几乎需要克制脸上的表情好让自己看着没那么开心——这都不太像他了。

波特凑到他身边,用嘴唇亲昵地碰碰他的额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向了酒吧老板:“你说的,修好那辆摩托它就归我了。”

“就今天一天。”老板强调,“这简直跟奇迹似的,那堆废铁躺那儿躺了快十年了!”

“爱情的力量。”波特笑着说,接着把正在练习自我表情管理的德拉科从他的一盘子碎肉面前拉开,“你瞧,我连他的脸都修好了。”

德拉科甚至都没顾上察觉自己什么也没带——手机,钱包以至于腕表全在楼上的房间里——就跟着波特一起跑到酒吧的后院,坐上了那辆老板口中的废铁。

老款的哈雷上布满了铁锈和尘土,要德拉科说这绝不能算是一辆好看的摩托。但旧东西在波特手里总能焕发生机与活力,比如这辆哈雷,比如那把琴。德拉科不乏讶异地看着他发动引擎,哈雷欢快地咆哮起来,带动车身与其上的两个人一同震颤。德拉科感觉到了它的跳动的脉搏,它血管里流着岩浆,时刻准备着喷涌而出。

这辆哈雷正好和他司机开的那辆黑色皇冠停在一起。德拉科看了一眼那辆被雨水和尘土洗礼过的轿车,它变旧了,但好像比之前看着顺眼了不少。他的司机又老实又诚恳,把这辆车清理一新,按照他父母苛刻的规划一步一步带他完成所有旅行项目。或许谁都没错,他想着,谁都有道理。

他意识到,当他们开出去的时候,拴着他的锁链就要扛不住这阵自由的飓风了。他会失联,音讯杳无,跑得很远很远,没有任何一个日程表能把他框在里头。

说到风,他想着,今天正好是个刮风的日子。东南风,大小刚好够掀起人的头发和衣角,带着海的咸味,吹跑了天上大部分的云,裸露的阳光明艳得不可思议。德拉科双手搂着波特的腰,望向被雨水洗刷一新的乡镇公路。

“那么我们要上路了吗?”他问。

“怕你不问。”波特说,一脚踩下了油门。

德拉科听见什么东西在他心里断裂的声音,氧气随之充盈了他的肺部,大脑,甚至每一条毛细血管。他贪婪地呼吸着,思绪一片清明。德拉科最后望了一眼他七天的座驾,然后不存留恋地抛下它远远离开。

他们开到大路上,这条笔直的公路看上去根本没有尽头。没有车,没有行人,只有他们像亡命之徒般狠狠踩着油门,不闪不避地一路前行。气流在他们周身旋转,风贴着脸呼啸而过。周围每样东西的色彩都鲜亮得刺眼睛,向后滑成飞舞的光带。德拉科感到温暖,来自于无遮无拦的太阳,流动的热浪和与他紧贴的躯体。

昨天他还很冷呢,这他还记得,波特这么告诉他的。现实和小说里描写的没什么不同,冰雪总要有火焰来消融,而不论是个人英雄主义或是别的什么类似的原因作为驱动,他怀抱中的人都真切存在,使他重新感受雨季甚至整个生活的另一面——更好更亮堂的那一面。

“我们要下坡了!”波特在呼啦啦的风声中大叫,声音仿佛来自地球的另一端,“如果我叫你抓紧我你会听吗?!”

“见鬼的不!”德拉科说,然后学着波特大叫起来,“不!!”

摩托的轮子顺着坡道滚动,毫无阻碍地向下冲去。德拉科松开了抱着波特的双手,像杰克在泰坦尼克号上那样舒展双臂,感受能够卷走乌云、撑起船帆、摇落晨星的那股力量。他们两个一同欢呼,跟八岁孩子似的天真幼稚。

“你现在说那句台词的话我不会笑话你的。”波特承诺,洞察了德拉科的想法。

“哪句?”

“那句。”

德拉科说:“好像我会相信你一样。你根本不知道是哪句。”

“我乐意试试看。”波特说,“为什么不呢?你就说吧,看看咱们还能不能更快——”

这辆被波特修复的哈雷里藏着和他一样无穷无尽的能量,德拉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在话音未落的时候就让它突然嗡鸣着尖叫着带起更多更猛烈的风,向下坡路尽头已经能望见一线的海滩冲刺。德拉科这时候不得不屈从于一个没有理智的自己,而且这也不见得有什么好丢人的。他怕什么呢?

“I’m the KING of the world!!!”

他迎着远方的蔚蓝大喊,一遍又一遍,波特大约没有再说什么,即使说了他也没可能听见。德拉科的整个视野都亮起来,他能看见一切,能捕捉到空气里游离的盐和花香。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感动扯酸了他的鼻腔和泪腺,没有什么好流泪的,只是这种感觉他恐怕将要终身难忘。

他忽然抱紧了波特,把脸埋进对方的肩窝里,爆发出一阵大笑。他感觉到波特肩膀的耸动,他们的笑声重叠到一起去了,又清脆又响亮,逐渐接近于歇斯底里。这是生命中最好的一次开怀大笑,德拉科决心这样来纪念今天,他从未体验过的东西被他所拥抱的人一次性都给了他。

波特驾驶着哈雷一路开到沙滩上去,碾过那些又白又细的沙子,停在一片歪七扭八的阳伞和沙滩椅边上。这一看就是昨夜暴雨的杰作,以至于这样好的日子注定要被大多数人辜负。整片海滩成了他们俩独占的天堂。

“你说了不笑话我,但你还是笑了。”德拉科责怪道,但由于面上的笑意,这些责难的句子变得毫无威胁性可言。

“笑话和笑是不一样的。”波特干脆地反驳,“默契不错,世界上那么多骑摩托的电影,我们却都挑了撞冰山的一部。”

“毕竟我们这个开车方式可不适合《罗马假日》,”德拉科跳下车去,脱掉皮鞋光脚踩在沙滩上,“那不如撞撞冰山。”

波特把他的帆布鞋随便扔在车旁,示意德拉科像他一样把裤脚卷起来。

沙子冰凉,柔软,简直像一个不真实的梦。他们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让沙粒穿过趾间,轻轻松松地漏掉。还有斑斓的海螺,光滑的贝壳,生满青苔的石头和暗红的海藻,被潮汐和风暴送上陆地,在沙被中永久安眠。

“这里很美。”德拉科说。

波特微不可闻地点头称是。

德拉科的头发失去了它们一直保持的好形状,随意地散在额前。或许是这一点阻止了他认出这片海滩——三天前他刚来过,站在路边远观,为喧闹的人群与意大利手工皮鞋而踌躇不前。他的司机替他盯着时间,一够半小时就提醒他在镇上预约的午餐即将到点,而他也一声不吭顺从地钻回车里,按预先安排好的一切继续他不那么愉快的旅程。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那么那顿午餐可以再等个一世纪。不过也不一定,没了波特,谁知道漫步沙滩还会不会有好滋味?

德拉科伸出手握住波特的,对方也就这么由他握着。他们沿海岸线步行,远离了一路骑过来的摩托和脱下的鞋子。

“它们会被偷走吗?”德拉科突然问。

波特被问得一愣,继而耸耸肩:“有可能。”

他们一起停下来回头望去,勉强可以辨认出一个黑点是他们的摩托。沙滩上几乎没有别人,一对夫妇带着他们的双胞胎孩子在更靠近海浪的地方堆沙堡,拿着那种商场里都有卖的沙滩桶套装,推推铲铲的像建筑师一样。

“让我想起我小时候。”波特说,“我父母很早去世,收养我的家庭有七个孩子,我们每次到海边都会变成一场闹剧。全家就只有一个沙滩桶,里头的东西拆零碎也不够分的,所以争来争去,最后全部的玩具还是会回到我们小妹妹的手上,然后由她来大方地允许我们和她分享。”

“我猜她很公正?”

“才不,我给她唱支歌她就全给我了。”波特眨眨眼睛,做个鬼脸。

他们转过身继续走他们的路,那家人的笑声从背后传来。

德拉科的印象里,他也曾经堆过沙堡,在海边玩自创的士兵游戏。克拉布和高尔是他的兵,他一声令下他们会傻乎乎地全盘照做。他每年都会有新的沙滩玩具,来自客人或亲戚,直到他过了年龄。他永远在琢磨用哪一套,又把哪两套最差的扔给他那两个笨拙的士兵做赏赐。没人和他吵架,甚至没人应和他说的话,最多只有他自己在那儿嘀咕,或者乱发脾气。

“我们也来堆一个吧。堆一个城堡。”他突然说。

波特偏头看他,吃吃地笑起来。“我们可没有工具,”他说,“就靠手了。”

“好啊。”德拉科说,他几乎都不是在回答波特了,他在回答他自己。

他们原地蹲了下来。波特看着德拉科伸出那双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去触摸潮湿的沙。它们沾在他的手指上,有些在闪烁,像是星星。他聚拢、抹散、拍打、糅合。沙子并没有那么听话,光用手也完不成什么大工程,但是德拉科这会儿看上去那么执拗,他在塑造这些沙子,但又不真是想盖出什么来。

波特加入了他,这时候一向心灵手巧的人显得笨拙了。他没有德拉科那样精准,或许他习惯胡闹。没有规章,没有约束,没有停靠,这是他长久以来保持的生活,也是所有人能够直观地看出来的一点。他以为自己长大很多年了,还保持着儿童的心灵,但实际上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感觉到一个儿童的灵魂。

是德拉科。德拉科才是那个没长大的人。

德拉科绕到他身后去,用自己的手包住他的。

“你要这样。”德拉科轻声说。

波特照做了。

“就像人鬼情未了。”他说。

德拉科在他身后笑:“还好我们都在这儿。”

他转过头和德拉科接吻,蜻蜓点水,但足够与他们之前任何一个吻比肩。

“你知道你很幼稚吗?”他问。

“我们彼此彼此。”德拉科说,又亲了他一下。

他们放松地依偎在一起。一个契合的、完美的怀抱,不需要用力也可以依靠。一段时间里他们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这样坐在沙滩上。

 

直到波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你的定制西装,”他说,这一下得坏透了。”

德拉科在他堆出的塔楼上戳出窗户眼:“管他的,你很煞风景。”

“哦,现在换我在乎这个了。”波特嘟哝,“然后就换我煞风景。”

他恶作剧似的向后倒去,德拉科猝不及防之下被压到地上,这下他连衬衫都没法幸免于难了。

“嘿!”他叫到。

“可以拍掉的。”波特随口安慰,德拉科看上去也接受了,因为他翻身把波特也摔到了沙滩上。两人上下掉了个儿,都是一身的沙粒,就跟那些生存片里漂流四十多天终于爬上沙滩的人一样。

“哦,你想打架。”波特装作恶狠狠地说。

德拉科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不要。”他说,“我们的城堡刚刚盖好。”

波特为了那个爆栗叫了一声,依然没有动摇地坚持着:“可是你想打架。”

“好吧。”德拉科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他把手伸到波特的胳肢窝那儿,开始挠他的痒痒。波特一下子弹了起来,伸手去戳他的肚子。他们两个在沙滩上滚作一团,伴随着没完没了的尖叫、怒吼和大笑。

“别人会看过来的。”波特喘着气说。

“那也只能怪你。”德拉科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你挑起来的。”

“是你。”波特说,“你惹我的。”

“你倒下来毁了我的衬衫。”

“你嫌我煞风景。”

“你说的话。”

“那也是我。”

“这下你变成几个单词了?”

“得了吧,”波特说,倒在了沙滩上,“去你的。”

“去你的。”德拉科躺在他旁边。他们对视一眼,又开始吱吱咯咯地笑。德拉科这辈子都没有今天笑得多,而跟他一块儿傻乐的居然是他的第一个一夜情对象,最早的起因还只是他撞了他一下。

“当时为什么会想到来这儿旅行?”波特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看起来档次不是很对等啊。”

“不知道。我说是你的话你信吗?”

“当然不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车票都买好了。”

德拉科不带劲地打了他一下:“就说你煞风景。”

波特毫无诚意地抱歉道:“是我不好,你接着讲。”

“我的心理医生告诉我说如果再不放个假出来走走,我的偏头痛就要严重得像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们一样了。”德拉科说,“这可是生命威胁,所以我爸我妈吓得赶紧把我赶出来了。”

“还配了一个司机?”

“还配了一个司机。”德拉科说,“感恩吧,世界上终于有比你更煞风景的人存在了。”

波特配合地作祈祷状。

“所以你是压力过大?”

“我没什么脸说这话。你知道,当你爸是公司老板的时候你想不偷懒都是很难的,左右没人管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有病找上门,不治也得治。”

德拉科原本有很多话可以说,有这样那样的事儿可以抱怨,有一大堆一大堆的脾气等着发作,但是现在它们都无影无踪了。事情好像真的只有这么简单,几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看上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现在根本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长年拉着脸笑不出来,完全没有道理。

一旦学会去笑,就再也忘不掉这个甜头了。

“那你治好了吗?”

德拉科看着天。很少的云被拉成棉絮飘在上面,蓝色纯粹得能够洗涤心灵。远处海和天连成一线,小小的浪打着卷儿拍在稍远处的沙滩上。

“如果照这种旅行方式来治,那就是不治之症。”德拉科说,“你嘛,药到病除。”

波特坐起来:“那你是说你缺爱咯?”

德拉科的眼睛里这时被他黑头发绿眼睛的伴侣给填满了。他怎么还戴着那副眼镜呢?穿得随便又便宜,连个子儿都没有,出门就靠一把琴和一把嗓子。但是就是这么一个人,连名字都还没说,就已经把德拉科迷得神魂颠倒了——不,比神魂颠倒好太多。

他想起他在拉他出门之前说——你看,我把他的脸都修好了。但实际上?他直接拿走了德拉科的心,修好了再还回来。还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和他自己的连在一块儿,再也分不开。

“那你是说你爱我啰?”他盯着波特的眼睛说,从里面看见了他自己。

一副活过来的面孔,一个新鲜的笑容。

“你除了跟陌生人自报家门外做的最蠢的一件事情,”波特说,“就是你在跟你的一夜情对象要求爱情承诺。”

德拉科也坐了起来。

“你得回答我的问题。”他说。

波特似乎有些愣住了,这还是德拉科第一次发现这个聪明大胆的家伙控制不了场面。但是紧接着他就听见了。

“哈利,哈利·波特。”面前的人轻轻松松地说。“现在你拿到进阶奖励了,我亲爱的。”

德拉科知道这是在说“是”。不是他自作多情,他就是知道。

他们重新让双脚着地,牵着手向海浪走去。这一回他们是十指相扣的,手心里好像有阳光飞出来。哈利拽着德拉科往海水里面跑,让海浪一遍又一遍冲过来拍打他们的脚背和小腿,带着本身特有的冰凉和太阳晒出的热度。

哈利远远地指着海天相接的地方。

“那里是地平线。”他说。

德拉科点头微笑:“我知道。”

“不,你肯定不知道。你必须得现在才知道。”哈利说,“德拉科,记得我说你的眼睛吗?”

“冬天雪原的地平线。”

“那你看着它,看着。知道雪原融化的样子吗?那就是这样的。”哈利捡回了那天晚上颂诗一般的语气,腔调柔软而温和,“你现在的眼睛,就是这样的。”

哈利和德拉科,他们一直都牵着手,在那里站了很久,越过他们胡乱堆出的沙堡,站成了两个相爱的影子。他们目光的尽头,是几乎被隐藏在两片同样明媚的蓝色之中的地平线,是被太阳融化的雪原和它的光芒最终交汇的地方。

天边涌来了浪。浮动,舒展,灵活。

德拉科知道,自己找到那个人了。

他得有个人来暖暖,他找到了。

就在他的身边。

 

德拉科回到伦敦之后的一个星期,一刻没停地盯着自己的手机。他等一个电话等得心焦,但是始终没有任何回音。他的父母不由得再度担忧自己儿子在得了偏头痛之后是不是又患上了手机依赖症,一度打算再给他找个新的心理医生。

哈利拿了他的名片知道了他的电话号码,在他再度坐上黑色皇冠的时候承诺他会打来。但是至今为止,消息全无。

这可不公平,德拉科想。虽然他还是忍住了没去怀疑哈利有没有骗他,但他的耐心在一天一天地凋落下去。

他在害相思病——布雷司煞有介事地跟他爸妈分析,招来德拉科的白眼和马尔福夫妇的了然神情。德拉科不由得想自己之前是不是表现得太过不正常,以至于当他跟父母坦白自己害相思病的对象是个男孩儿的时候也没得到任何可以被算作是吃惊的回复。

今天是又一个星期一,德拉科受父亲指派帮忙面试公司新来的工程师。其实只会有一个人来,参与岗位竞争的人都事先通过了其它的考核,只有最优秀的一个才需要这轮面试,通常而言也就只是走个形式。

而这个人迟到了。

德拉科看了看表,他足足迟到了半个小时。

就在德拉科拿起手机打算开始玩他第十四盘俄罗斯方块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突然敲响。

这个数字从他的脑海里唤醒了一些东西,因此当那个人推开门走进来的时候,一切看起来就像是命运的安排。

“早上好,先生。”哈利·波特站在那儿说,带着他帝国理工学院的文凭,附赠一个几乎是调皮的笑容。

德拉科从沙发上弹起来,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他们亲吻,直到两个人都即将窒息。

接着德拉科决定公司除了需要一个新的工程师,还会需要一个新的,他的私人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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