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冉/Cherish,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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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像画师:寒上词

【玉禾】伴

『伙伴』参赛

这天清晨在静室里做早课的时候,张灵玉没忍住咳嗽了一声。这声音把轻薄的,寂静的气氛撕开一道口子,让早蝉的鸣叫和子规的轻啼漏进书页上经文的字行里。

张灵玉的静坐被自己干扰,一时间有点茫然。他其实是不想要咳嗽的,但是忍不住,于是他猜测自己可能是着了凉。练炁的人身体素质要比常人好很多,但着凉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天行有常。他忽然想起前些天刚过了谷雨,春季已经拖着缱绻的脚步渐行渐远,在春夏之交留下一点湿润微凉的痕迹。他的喉咙因着这个时节微微的发痒,躁动着,不知道是渴水还是迫切想要诉说。张灵玉于是听从这一点需索,起身去给自己弄一杯水来。

推开静室的门,外面是一片葱翠的绿色。重重林木的掩映下,初夏早晨熹微的光景落在青石板小径。张灵玉察觉到凉意沾染的空气随呼吸钻进他的气管,抵达他的肺部,他的喉咙又开始痒了。张灵玉拿捏不准自己这时候究竟应不应当去喝冷冽的山泉,他这么大的一个人了,独自在静室打坐,这种事也不会有人出面告诉给他。张灵玉一面还在纳闷自己心神皆定,怎么连一个小小的咳嗽都奈何不了,一面又想起有人和他说过,人有三样东西最是遮掩不得,即咳嗽、贫穷和爱情。

张灵玉在山路上慢慢地行走,这山路已经被全性攻山那一夜改变了许多样貌,他这段时间来总是容易觉得它那么陌生,用眼睛去看反而容易迷路,索性随便的走,放任自己的思维飞掉去,从咳嗽发散向别的地方。尤其向对他说这话的人。他由表及里,从大到小地去想。那是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是有长长的微卷头发,鸦羽一样的睫毛,星子一样的眼睛。她的嘴唇丰腴而红润,她全身上下都是那样。她对自己的外貌,自己的魅力知道得一清二楚,她知道她自己非常的好看,她的好看是她危险的武器的一部分。无论是多么镇静,多么高大的强者,她总有办法凭着她的颜色让他们现本真。她像是任何人梦中的完美情人。

可能是吧。他总也不敢去看她。直视夏禾的眼睛会给他无形中增添许多无法承受的巨大压力。就像那个晚上,张灵玉记得刻骨,夏禾穿着纯棉的睡裙,干净一如月色的精灵,她抱膝坐在床上,湿漉漉的,从头发到低垂翕动的眼睫。床头灯渡给她一重暖色,张灵玉看不透这是她第几重面纱。这样的夏禾,多少人见过呢?张灵玉强迫自己面对这个问题。有多少人,勿论善恶,勿论年纪,勿论出身,甘心在她面前卑躬屈膝抛却尊严,只为了亲吻她的双足。夏禾通过美色树立起自己的绝对权威。她一个人统治他们所有。

他也是她统治的对象吗?

张灵玉觉得她的名字真不像她。夏禾。她叫夏禾。其实应当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夏荷才好。一一风荷举也是说她的这样的婀娜的花。不过若说什么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张灵玉想,也许以前是的,夏禾就是的。很少人这样觉得,张灵玉却知道这不属于谎话。但是不是荷花,是盛夏干裂土地上生长的蒲苇似的禾草。张灵玉从中获得一些启发,知道她事实上也是十分脆弱的,同时也是十分顽强坚韧的。就好像这经受过火焰,经受过杀孽的山林,虽然改换了模样,但春季到来仍然一树一树簇新的枝条,新嫩得晃人眼睛。

张灵玉叹了口气,低低地念起清心咒来,同时听见水声潺潺。龙虎山风光秀美,山水都很多,随便的可以发现山溪和河流,所以他也不是要去指定的某一条,也并不是走了很远。上善若水,水哗啦啦的流,没有形体的拘束。张灵玉是有些羡慕。夏禾可能也会羡慕。

他忽然想起以前夏季曾和夏禾一起去捉蝉戏水。只是为寻山林野趣,没什么捕蝉的工具,张灵玉可以很精细地操纵手里的雷,或者使身法轻巧地爬树。他那时候挺知道一板一眼地让夏禾开心。也就是他看见夏禾戏水难能产生什么古怪联想,可最后也是他第一个把这样联想付诸实践,真是弄人的造化。夏禾掬起一捧水泼他,或者趁他不防备把他扯进水里,张灵玉绝对会说教很久,却不是真的讨厌。真奇怪,他居然还和她有过这种孩童式的天真体验。夏禾那时候还没在全性,她还和张灵玉待在同一条艰难的战壕里。他们都一无所知,一无所有。现在呢?他们把这份天真也丢掉了,好像更加一无所有。他们那时候还捉过蝴蝶,夏禾突然说一句,指不定是哪一对痴男怨女化成的。张灵玉手一抖就给放了。夏禾乐不可支。夏禾指着一只安稳停在花枝上的蝴蝶说:“你看它安静待着的时候就像只有一半一样,就是在等另外一半。”张灵玉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那蝴蝶是很漂亮的,亮橙色被黑色线条框起,分割,有白色斑点,像夏季阳光。

他停下步子,象征性地向下游望了一望。哎,最是这一低头的温柔。张灵玉呆呆的,他站在上游,看着夏禾在下游。水向她流。激越的,是撞过顽石的水,从容的,是漫过浅滩的水。夏禾露出一个笑来,她鲜少不笑。张灵玉忽然又不敢看她。而现在张灵玉念清心咒的声音即使是夏禾也能听得见了。

她微微拧了眉头,嗔骂他一声呆子,逆流而上。这声音倒是非常小,张灵玉从口型读出来的。张灵玉想,这其实已经是夏禾离开全性寓居龙虎山的第三天,这之前他一直没见到她,而他今天居然一出门就能遇到她。都很奇怪。张灵玉不知道手脚应该怎么放,他僵直了又松垮了,来来回回,无所适从。夏禾挨近到他都能闻到她的香气。

夏禾还是嬉笑的神色,他死死低着头不看也知道。他听见她开口说:“你紧闭双眼,还说什么四大皆空?你若真的四大皆空,为什么不敢睁眼看我?你若真的睁眼看看我,我不相信你会两眼空空。”

张灵玉听得出这是一句台词,西游记里面红妆娇俏的女儿国国王对大唐圣僧步步紧逼,一口一个的御弟哥哥。唐三藏躲呀,避呀,生生受着这一道情劫。夏禾现在也对他步步紧逼,一口一个的小师叔,一口一个的牛鼻子摩羯佬儿。他动弹不得,也是生生受着劫。是情劫吗?好像是。但正一的道士不像他们修禅修佛,没有那么多清规戒律,俗世生活也可以有滋有味,其实谈个恋爱吃个荤腥并无大碍,根本不是谈什么四大皆空。张灵玉这样想着,又觉得自己所思和所为剧烈地矛盾起来。他气闷了,这到底是想怎么样呢?他抬起头看她,一看就看住,挪不开眼睛了。夏禾也是挪不开眼的,他们就定定地对视彼此。张灵玉又忍不住开始咳嗽起来。

夏禾说:“你该不会是想找这溪水润喉咙吧?我告诉你,这可不行。喝了这冰凉东西,要咳得更厉害了。”

张灵玉一句“不要你管”卡在喉咙里边出不来,咳咳,咳咳。然后被夏禾生拉硬拽着到山下去,夏禾说前山有卖豆腐花的小推车,豆腐花是热的。夏禾紧接着抱怨龙虎山后山找个电热水壶都难于登天,真是太糟糕了。张灵玉还想说,其实伙房有热水可喝,真不必去山下吃那劳什子豆腐花,但是他又想起夏禾常常爱吃一味凉粉,凉粉常常和豆腐花放在一起卖。他还想起来以前的以前他们买一碗甜一碗咸的豆腐花,每碗都是一人一半,这回忆的香分前后调,从蜂蜜慢慢过渡到酱油和剁椒。所以他只能任由她牵着。他师父的话又响起来:舍得的话……

人没有办法掩藏三件事情,咳嗽、贫穷和爱情。这一天张灵玉真真切切地看见咳嗽,看见爱情,却独独不舍得撒手,独独没从他们两个身上看见贫穷。

他们原来早就富有彼此,这是拆不开的了。

FIN.

——

又是意识流,只,只能请大家多担待了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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