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冉/Cherish,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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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像画师:寒上词

【也青】点灯记

来啦
灯还没点起来

他们挨近的那座房子不过是这座山村其中非常普通的一间,小门小窗,没有雕梁画栋。拘谨的院落,天井一方小小的碧空,其余的空白由阴凉填补。可见世人眼中的写意江南其实并不都是清新自在,昏暗逼仄与古朴悠然之间的界限,或许也只有一个开发商的距离。

诸葛青想起之前旅店老板娘的话,心道人们的想象力果然还是比创造力要丰富。装修公司给倒腾一下,包装一下,修补修补,才能满足多数人对于时光刻痕的审美需求,殊不知时光给它留下痕迹,也许本就不是为了满足谁的审美需求。

他问王也:“你们武当山上的旅游业是怎么折腾道观的?”

王也说:“门前的哪叫道观哎,许愿池加游乐场,间或个别几个善男信女的避世所,跟迪士尼没有本质区别。”

热闹,是很热闹,武当山色还很美呢。但是不开发谁来理你,你不光得修台阶让人能上去,你还得修索道让人能舒舒服服的上去。单上去不够,赚不回本,那修点可乐的给人家玩玩呗,花点钱来谁都有赚头,你赚点穷开心,我赚点零花钱。于是就有了大片搂在一起难舍难分的同心锁,摆摊子算姻缘的老先生,还有得买水煮牛肉丸跟茶叶蛋。穿道袍的那些凡人,老老少少,打太极如大学生体育必修课,另一群凡人看着。

发达了的诸葛青想起陋室铭里还提过一嘴南阳诸葛庐,感叹:“时代不同了啊!”

王也轻轻拿脚尖勾他一下,笑骂:“走你的路。”

他们噤了声,小心翼翼地向传出哭声的,败落的门庭走去。门内的景象一个角一个角地冲他们揭开:是枯萎的景象,但是如诗画一般。荒草丛生的院子,石板砖路,再是斑驳的白墙和墙根靠着的柴火……最后才是故事的主人公。

哭声来自于苍老的喉咙,虽然这个人也并算不得是十分的苍老。那是大约五六十岁的一个女人,跌坐在地上,一寸一寸慢慢地向门边挪动。她眼睛发直,边嚎哭边擂打自己瘦弱的胸脯。她远离的那个方向歪倒着一个男青年,死了,已经凉透,胸口晕开一大片猩红的颜色。

她操着难懂的本地口音:“完了,完了,遭报应了……”

诸葛青远远地望。那青年看着像外地城里人。穿一身休闲装,除了染血的白衬衫,身上干干净净的,没有污痕。他闭着眼睛,面庞安静又祥和,一点也不狰狞。眼睫毛低垂,长而且美,像几欲振翅的蝴蝶,却再也不能飞起。

王也皱起眉头。

是凶杀案。

“老青,算了,这事儿不该我们管。”他扯了一把还在往前走的诸葛青的胳膊,叹口气说:“报警吧。”

宏村是旅游景点,出人命不是小事,尤其还是凶杀案,影响不好,所以诸葛青这通报警电话才刚撂下没多久,当地刑警就已经基本到位,着手进行侦查工作。老太太被请出院子问询,门口拉上黑黄的封条,一群人在里头拍照取证。尸体被抬到一边,最后的姿态用白线框起。旁边号码牌摆了一两个,标识着已经被收起来的证物,剩下的都被人局促不安地捏在手里。

证据太少了,干干净净的。

诸葛青跟王也算是目击者,被跟师父出警的年轻小警察带到一边去做口供。诸葛青神神秘秘地跟王也咬耳朵:“我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回被条子问话。”

王也翻白眼:“……什么条子,你是道上的吗。”

诸葛青摇摇手指:“我是上道的。”

他们知道的不多,警察也没有多做纠缠,只是叫他们暂时先不要离开,等等看事情的进展。诸葛青求之不得,拉上王也靠边上站着,一副端好架势看戏的模样。

现场取证的结果出来了,诸葛青打听了一下,人是昨天晚上死的,一刀致命,百分之两百的他杀。但小院里一点痕迹都没有,应该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从死者身上的证件看,这就是个出门旅游的大学在读生,跟老太太可能连一面之缘都没有,也不知道凶手把他拖进这个院子是什么意思。

栽赃嫁祸?不像。这么一个小老太太,手无缚鸡之力的,哪里能制得住一个将近一米八的青年男子,更别提一刀毙命。

随手抛尸更不可能。找个没人住的屋子在中国其他地方可能难于登天,但是在这里,太容易了。除了外街的铺面,里头住家十个空九个,门户大敞的多了去,有锁的也都要坏不坏,挑哪个不行,非选个有人住的,完全是自找麻烦。

那边问话的人碰了钉子,老太太神志不太清楚,软硬不吃,直说这事儿不要公安的人来插手,等她女儿回来解决。再问她女儿是谁,又不肯说。支支吾吾一段时间,被追究急了,还撒起泼骂人,完全无法沟通。这边动静一大,除了相熟的邻居,个别几个离得近的游客也被吸引过来,现场人多口杂,吱吱嗡嗡的,警察一筹莫展。

你说中国的人怎么就这么多呢。这山村里的露水,瞬间就被蒸腾干净。湿热,黏糊,什么都看不清楚,讲不明白,人多了就是这样。那个圈子里边的是什么?外头的人总想知道。然后他们挤啊,挤啊。再挤啊,挤啊。没有消停的时候。

道行高的人喜欢站在局外。王也自诩出世高人,对这事儿没有诸葛青那么积极,他四处瞎望,突然看见人群里一个眼熟的身影。定睛望去,好嘛,居然是火车上穿邪王真眼痛T的那个哥们,身上背着单反跟三脚架,貌似还是个摄影爱好者。

摄影爱好者向警察跟老太太挤过去,为了表示诚意,还向他们展示自己拉紧的摄影包。诸葛青眼神投过去,王也知道他在听。耐心等了片刻,就见他一脸啼笑皆非,张了张嘴,又摇了摇头。

“咋?”王也莫名其妙。

“班门弄斧的来喽。”诸葛青说,“那傻小子是个搞风水的,你信不信?”

王也一愣:“哈?”

诸葛青给他往那边一指,王也就看见那倒霉孩子在那儿念念有词跳起大神来,老太太双手合十,不住地点头。

王也和诸葛青相顾无言片刻。

那头此时已渐入佳境。摄影爱好者不舍得放下他的相机包,就背着那个大家伙继续他令人目眩的操作,身形不见一点迟钝,手里抓着两个笤帚轻捷地上下腾挪前后游移,王也看了老半天也没看出来他这是哪门哪派的路数,只觉得这笤帚舞得挺有水平,非常的有节奏感。

他整整在那跳了有三分多钟,把所有人都唬得一愣一愣的,收尾的时候还暴喝一声洋文——

诸葛青断言:“他在打call。”

王也额头青筋一跳,几个起落啪地落到那个傻逼的面前,就着他的定格pose居高临下掰掉那两根丢人现眼的扫帚。摄影爱好者惊得跌坐在地,双手护胸,大叫:“什么人!”

王也嘴角抽搐,只觉得一股火气从五脏六腑直冲天灵盖顶,就要按不住了。当即跟诸葛青定中宫似的往前一踏,咬牙切齿道:“孙贼,你道爷我有句话想跟你说很久了……”

“别他妈给我搞封建迷信!”


王也到底还是守住灵台一点清明,没当着一群普通人的面祭出专供诸葛青的贵宾待遇,一个土河车上去掀他个嘴啃泥。不过拿太极打人了是不假,摄影爱好者被他一掌抡得差点当场去见三清,警察同志立即将暴民王也制服,带到一边去进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思想教育。

诸葛青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趁乱靠近了案发现场。

不得不说,刚才这场闹剧的确起了点作用,好歹那老太太安下心来,尽管还是神神道道的,但是不再泼妇骂街,而是改成非暴力不合作,除了告诉警察自己叫刘菁华,问什么都说不知道,声音又低又细,颤巍巍的,是劫后余生的态度。

警队队长想起之前她说的话,就赶紧找人联系她闺女。结果一打听清楚,才知道刘菁华根本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一向照顾她的那个是五年前才认下的养女,而且两人之间没有任何法律关系。这个养女当年看刘菁华孤老无依,自愿给她养老送终,几年下来,比亲生母女还要亲上几分。

接受完思想教育的王也凑过来,下巴几乎搁到诸葛青肩膀上,顺着他视线往出看,话里怎么听都是没好气:“哟,人间有真情,世间有真爱啊。”

诸葛青说:“多好,不然道爷你还俗是何苦来?”

王也“嘁”的一声,拍他肩膀一掌:“讲实话,你是不是想动奇门了。”

“哎,被发现了。”诸葛青一点也不带尴尬的,大大方方承认:“这件事跟我们关系不大,和知道双色球号码的权重没什么区别,我就是……有点好奇。”

王也拿他没辙:“想体验名侦探的生活吧!”

诸葛青抹开这个话头,说:“老王,这样,反正你也没啥事儿,不如你在这儿守着,我进内景里边去看看。”

这回王也却没答应。诸葛青看他也不像是要拒绝的样子,不过一声不吭的,叫人摸不着头脑。

“老……”

“哎我的祖宗,您且先歇歇吧,”王也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下,说,“您瞧那边,那个感动中国的养闺女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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