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冉/Cherish,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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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像画师:寒上词

【也青】借东风

自豪,高考完终于能交羊毛了

 

王也坐在咖啡馆里等了两个小时,才等到诸葛青。不是诸葛青来晚了,是王也来得太早,早了两个小时。诸葛青这几年养成了提前赴任何约会的习惯,王也真生怕让这只狐狸到得太早,到时候会发生什么都被诸葛青在脑子里酝酿个七七八八,他就除了照单全收没有别的选择了。

 

诸葛青穿着一身休闲款的西装,风度翩翩,还是笑眯着一双眼睛,眼尾唇角都轻微的上挑。他整个人就像是某种无线网络路由器一样向外辐射他的魅力,但是并不让人觉得招摇讨厌,相反,他很招人喜欢,尤其招女孩子喜欢。

 

他看见王也在等他,也不惊讶,也不道歉,很熟络地在王也对面坐下来,接受了面前那杯温度恰口的咖啡。王也把一旁的糖包拿了两个丢给他,诸葛青顺手就接过来撒进去,然后一下一下地搅拌。

 

他说:“你现在还是很闲呗?”

 

王也说:“是啊,闲也是一种修行嘛。”

 

诸葛青仿佛含嗔地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道:“道教诞生那会儿估摸着还没有咖啡这玩意,禁忌来不及包圆,不然你大约就不能到这里来艰苦修行两个小时了。”

 

意图被看穿,王也并不恼怒,总之不会有比诸葛青更了解他的人了。他嘿然一笑:“哎呀,真是感谢祖师爷网开一面,留给我一等极乐享受。老青,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怎么突然想起把我从道观里拽出来?”

 

诸葛青说:“你是我诸葛青的朋友,你太出尘可不是什么好事。我呀,是给你找点俗事来烦恼的,我来跟你借借东风。”

 

王也闻言怔了一怔。借东风,哎,这个说法,真是好久都没有从诸葛青嘴里听到了。

 

诸葛青第一次跟王也提到借东风这个说法是在他们认识两个月以后。

 

两个月足够陌生人变成朋友,投缘的则完全可以成为交心的朋友。如果有奇妙际遇,更可以成为生死与共的朋友。王也说不好自己和诸葛青彼时算是哪一种,不过诸葛青的确是在提出请求的时候,委婉地使用了打比方的手法。

 

他们那个时候都在读大四,实习的实习,考研的考研。

 

诸葛青在一次联谊上认识的王也,两个人当天晚上都喝得有点多,第二天发现头顶着头醒在活动室,胳膊腿酸痛,过了十几分钟才发觉自己好像是跟旁边这个人打了一架。又过了十几分钟,才想起来昨天晚上似乎因为院系之间若有若无的火药味儿起过冲突。再过了十几分钟,又回忆起对方拳头的力道和流传的名声。可是一直到他们肩并着肩回到宿舍楼下,面对保安大叔和宿管阿姨的不善目光时,他们都没有想起来究竟是为的什么打了这一场,最后又为什么醉到夜不归宿。

 

王也云淡风轻地对刚好来巡楼的辅导员解释道:“大四压力都比较大,您看前俩月还有一计算机系的哥们儿跳楼未遂不是,我们就是出去排解排解。”

 

辅导员不为所动:“没听说过。你一个读哲学系的,跟人家计算机系的比什么比,你也打算去跳楼吗?计算机系的那时候脑子里只能过代码,越过他越想跳。你跳楼之前先在脑子里温习一遍你分析过的费尔巴哈,再想想弗洛伊德,我觉得你可能就不是特别想跳楼了。”

 

王也一下子没有词,只好高深莫测地盯着辅导员眨了眨眼睛。

 

与此毫无干系的诸葛青突然在旁边插了一句嘴:“不是,您这样看,万一他真要是跳了,这个问题就只能留给您回答了。”

 

他们接下来在宿舍楼门口穷极无聊地就这个伪命题作了长达一个半小时的辩论,说得三个人都口干舌燥,然后肩并着肩去自动售货机买水喝,喝完就忘了刚刚自己在讲什么。

 

诸葛青盛赞了哲学系的辉煌口才之后,王也的班导终于想起来问他一句:“同学,你学什么的?”

 

诸葛青说:“我学计算机的。”

 

王也的班导差点没把手里半瓶宝矿力水特都碰洒,让无机盐和矿物质回归大地。

 

王也觉得好笑,就说:“我说你插什么嘴,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诸葛青却摇摇头:“非也,这位王同学,我看你是个有趣的人物,我很想跟你交朋友。你的事情我可能以后还要管,管得多了,也不跟你打招呼,你可不要跟我见怪。”

 

王也闷笑着抱了抱拳:“如此还请诸葛先生多担待,只要不把我骂死阵前就好了。”

 

诸葛青哈哈大笑起来。

 

那天之后的两个月,他们迅速地成为熟悉亲密的友人。诸葛青是个和任何人讲话都能使其感到如沐春风的角色,王也性格不温不火,两个人很相得。

 

王也至今记得那些日子,诸葛青和他一起挎着单肩包,蹬单车穿过校园,沿途有好多姑娘在看。诸葛青喜欢在T恤外面披一件衬衫,他把车轮蹬得飞起来,衬衫的下摆就跟着也飞起来。王也想诸葛青就是这样风一样的男子,他把这话讲给诸葛青听了,诸葛青说神他妈风一样的男子,然后应景地扯着嗓子唱了薛之谦的那首新歌。

 

他故作深情款款地凑过去跟王也鼻尖对鼻尖,王也差点被他激掉一身鸡皮疙瘩。有人拍视频放到学校论坛,当天就盖起一座一千多层的818摩天大楼,诸葛青看到还兴奋地拿给王也分享。分享的时机不对,他们在游泳馆游泳,王也当场就把他按水里了,很无情冷酷无理取闹的。

 

这样,在他们相识两个月之后,诸葛青就跟王也作了一个请求,很委婉,打了比方这样说。

 

王也说:“历史上本来就是周瑜借的东风,你非要拐着两个弯来用这个典故,想干什么?”

 

诸葛青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正在思考究竟是考研还是留这边工作。”

 

他们是在北京念书。

 

王也的家世他自己不显摆,但是不代表别人不知道。全学院都或多或少地听说过王也是富家子弟,但是他过于低调,形容普通甚至有点儿邋遢,是以并不打眼。尽管如此,王也到底是有这一层身份在,听得出来诸葛青是在拜托他相看有没有本地的好公司,好岗位。

 

这对于王也不过就是举手之劳,可能一顿饭局就可以搞定,更别说诸葛青本身的才华资质摆在那里,他牵线搭桥就是最大作用了。

 

他很乐意帮这个忙,但是,王也始终觉得诸葛青不该止步于此。

 

诸葛青又追问了一下:“你毕业以后是打算留在北京吧?”

 

王也说:“应该是了,不过,还没有定。”

 

诸葛青笑着说:“哎,我们在学习的艰难道路上已经相互搀扶至今了,要是我也留下来,到时候通勤怕不是还要一起踩单车。”

 

他话里倒是很有期待的意思。

 

“不过,老青啊,你有没有想过接着读?”王也说,“你这么个专业成绩傲视群雄的人物就这样离开学海,我觉得教授可能不太想答应。”

 

诸葛青啊了一声,并不在意:“班导也跟我说过这个,我这不是正在琢磨嘛。”

 

王也说:“我记得你有保研吧?”

 

诸葛青说:“是交换生项目,出国读的。”

 

“去哪里?”

 

“美国。”诸葛青说,“读完硕士之后可以争取推荐资格,不过那就要在当地就业了。”

 

他们俩都沉默了一下。

 

诸葛青说:“我知道了。”

 

于是这一回东风没有借成,诸葛青出国那天,王也出去送他,他还叮嘱王也千万不能祝一路顺风,把王也说得哭笑不得。

 

第二次是在诸葛青硕士毕业的时候,他发邮件给王也。他们已经维持邮件通话两年的时间。微信没有少发,但是邮件的长句子总让人感觉特殊,即使通过网络这种轻薄的联结,也好像厚重又安心。况且,他们只和彼此这么通邮件,通这种邮件,这就非常难能可贵。诸葛青总说感觉回到了高中时候,天天替李华写信,王也觉得很对,每次写邮件都要乐上好久。

 

诸葛青写邮件是说自己要回国的事情。

 

“刚刚拿到公司的offer,我想着先回国一趟看看。其实国内也挺吸引我,回来考察一下,说不定也有可能会留下来,不知道你欢不欢迎。”

 

“再跟你借个东风,看看路子活不活,好不好走。”

 

王也收到邮件是在道观,现在道观都有WiFi覆盖了,密码是动静清浊的小写全拼。本来后面还跟了三个六,师父说不好,师兄又改成三个八,差点被撵出去,只好全部删掉。他在院子里打完一套太极,一边感叹和大学里边学的真的是别无二致,一边打开邮箱,被进一步唤醒学生时代的记忆。

 

他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嫂子钟情宅斗,天天自导自演八点档,王也不想被明里暗里针对暗算,干脆跑到山里出家,在京城圈子里还成了一个新闻。

 

王也对着这封邮件沉吟一会儿,打了个电话给金元元。

 

金元元正在酒桌上,接到这祖宗的电话赶紧下场,跑去卫生间虔诚接听。听到王也是说诸葛青的事情,脑子里也浮现出当时在校园里风一样踩单车的那个小帅哥的身影。

 

“哎,你们还常联系啊——卧槽,一个星期两封邮件,你们是元谋人吗……我们这帮发小儿都难得接道长一个电话,我说,你们俩别是真有事儿吧……”

 

金元元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口红,又低下头研究了一下新做的指甲。酒红色,非常大气,非常总裁,脚上十公分的恨天高也踩得十分稳当,她很满意。镜子里的姑娘成熟自信,但是好像过早的熟透了,脸上满是酒精染出来的疲惫的红晕。

 

“我?我在酒局上……是啊,我这两年是搞风投。风投也要喝酒应酬的嘛,不然客户要从天上掉下来给你啊。我看你是出尘已久,凡俗都要忘掉了吧……搞计算机怎么不用,我跟你说,他要整出点事就要懂这个啊。王三少,你别老替他操这个闲心,人家比你机灵多了,你当你这个文科生算哪根葱,你个一杯倒的还没个码农会应酬……”

 

王也当然知道诸葛青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在这样的场合总是可以左右逢源,如鱼得水。国内IT行业风生水起,激烈的竞争对诸葛青来说只能是兴奋剂,遑论他还可以给诸葛青保驾护航。

 

但是王也说不好自己是个什么心思,他不想让诸葛青回到京城这种他已然逃离的环境里。

 

同甘共苦还是无理取闹,他根本分不清楚。

 

他按照原来的打算回复了邮件,给诸葛青分析了一下国内的情况,提供了几套可行的方案,表示如果有帮得上的会帮,有需要尽管提。

 

但是最后写道:“可是老青,东风只能向西吹啊。”

 

这次东风也许算是借到了,因为诸葛青没有如期回国,只是发邮件解释说这边工作交接紧张,他比计划中提前上岗。

 

王也念了两遍清心咒,打了一套太极,去师父房里喝了三盏茶。

 

师父说:“你那个朋友不回来了?”王也前些天跟他说过要下山,到了时间,却没有走。

 

王也说:“事业为重嘛……我看他要出息了。”

 

至于这个出息究竟是哪一个义项,就不得而知。

 

五年前诸葛青还是回国,他所在的高新技术集团把他派回大中华区做一个项目,后来又负责几个新产品的开发,逐渐站稳脚跟,没有再回去,现在已经俨然是个发号施令的角色。

 

王也在道观逍遥五年,做过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投资了发小的公司,现在发小是诸葛青的竞争对手。

 

他们的邮件还在发,没有间断,诸葛青现在人在中关村,但是王也已经不在北京,居然也没能见上面。有的时候就视个频,诸葛青说:“聊解相思之苦。”他手底下叫傅蓉的财务总监在旁边故作呕吐状,很没有姑娘家的样子,满脸的嫌弃。

 

傅蓉以前也跟他们同一个大学,不过不认识诸葛青也不认识王也,但是之前那栋818大楼是她塞的第一块砖。

 

傅蓉说:“当时我刚刚失恋,被渣男骗钱再劈腿,非常难过,你们的视频让我重新相信了爱情。”

 

王也说:“哦哦,那很好啊。”

 

傅蓉说:“然后我遇到了第二个渣男,骗钱劈腿,小三还怀孕了,他还给我递婚礼请柬。办婚礼的钱应该都是之前从我那儿讹的,他也真好意思。”想了想气不过,又说:“扯证的九块钱一定也是我给的!”

 

王也:“……”

 

“不过今天看见你们俩这样,我又相信爱情了。”傅蓉说,“哎呀,一转眼这么多年了,我也该结束空窗期了。”

 

诸葛青毫不留情地揭穿:“从那会儿到现在是这么多年,从你上一个男朋友到现在大概只配说这么多个小时。”

 

王也乐了。

 

是啊,都这么多年了。王也看着诸葛青搅咖啡,觉得他搅得很是赏心悦目,很有理由吸引他一直看着。

 

“说吧,什么俗事儿,道爷我挺有兴趣的。”

 

诸葛青喝了一口咖啡,说:“道爷,您看看现在是什么季节。”

 

王也看了一眼窗外,这时节北京正在飘雪,他昨天回了家一趟,都说要把他留下过年。两个哥这么说,两个嫂子也这么说。他年事已高,不再能够胡吃海塞胡说八道叱咤商场的爹也这么说。

 

他答非所问道:“我可能留下来过年。”

 

诸葛青笑笑:“北京的年齁冷的,想借王道长的东风暖一暖。”

 

东风就是春天的风啊。王也想。

 

嘴里却说:“唷,你这北方话现在说的挺溜了,真听不出来南方出身还留过洋。”

 

诸葛青勾着嘴角没有放下来。

 

王也又说:“我今年大概真的留下来过年。家里老头身体不太好,他们八点档的幺蛾子也差不多都闹完了,我还是留下来的好。我师父去年过世了,我跟我师兄说了一说,他说我要不然还是还俗吧。”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诸葛青一瞬不瞬地和他对视,好像在等什么。

 

王也续道:“我觉得也是。我赋闲已久,很想念世间百态。”

 

他在诸葛青的眼神里莫名地打了个磕蹦,咳嗽一声。

 

“还有我那群发小儿。”王也说,“哎,我不做大哥好多年……”

 

诸葛青眼睛眨了两下,换了一个微笑,从头笑过。

 

“是是,”他从善如流地说,“道爷快回来,小弟们要承受不来啦。”

 

他们两个一块儿大笑起来。王也很久没有来过咖啡馆,他觉得和五年之前或者更多年之前的咖啡馆并没有什么分别,比起咖啡他总之还是更喜欢喝热茶,但是咖啡让他想起以前和诸葛青一起复习毛概。他们在自习室里通宵恶补,诸葛青据说是一节课没落全部逃了,场面惨不忍睹。两个人合买一瓶雀巢咖啡,你一口我一口,两个大老爷们也不计较对嘴不对嘴的那么矫情,就,你一口我一口。

 

王也想,雀巢的咖啡还是太甜了,全是香精味儿,怎么会那么甜的呢。他边想还要边从舌尖上寻摸一点那样的味道。

 

这一回东风诸葛青借到没有呢?王也想不明白,但是诸葛青理应是不必借的,今年年过的晚,这已二月份了,很快就是阳春三月,诸葛青根本不要借他的东风。

 

王也拿起自己那杯咖啡,刚凑到嘴边,还是放下。

 

哎,他在心里想,老青啊,不会再有那样的味道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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