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冉/Cherish,写手。
WARNING:先看置顶。

头像画师:寒上词

我去问过了


这之后能想起来吕良的人不多,尤其是后来活下来的那一些。其实活着本身就是一件令人疲惫的事情,所以当一个人消失的时候,难得有人去追问一些什么。我去问,我找了很多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他来。明明一切都已经过去那么,那么久了。

夏禾记得一点,全性的夏禾。她还是那么好看,她好像天生就是为美丽妖娆而生,不美丽她会死掉,所以只要活着她就一定是美丽的。她告诉我说,她想那是个个头很小,长相颇清秀的男孩子,对她来说还是个小鸡仔儿,细胳膊细腿,白白净净。夏禾眼睛里总之只有可以用的男人和不能用的男人,一般来说在她那儿不能用的要幸运一些,吕良是不能用的,她说,他应当是个幸运的小混蛋。哎,不过,干的真不是人事儿啊。全性有谁干的是人事儿呢。全性的人丢了,当然要找,何况是吕良。有明魂术的吕良。害怕他背叛,害怕他说话和做事,所以急忙地要弄死他。他们还真大张旗鼓地找过,夏禾都被派出去探听了消息。后来,他们终于放弃了。全性的人都不得好死,吕良,他不过是寻常的遭了报应的一个而已。他们都相信了。只有夏禾突然地想起那个晚上,男孩得意的一张脸,残酷的嘴里的话,还有经了调笑之后蓦然染红的脸颊。她问我:既然你来问我记不记得他,那你一定知道他近况吧。他长成有用的男人没有?

我还去过公司,我记得公司里那个一度大出风头的张楚岚和他有过交集。我觉得这两个人应该是仇家吧,张楚岚怎么会放过他呢,张楚岚一定是要追查到底的。张楚岚果然也说自己记得,他说自己记得的时候,冯宝宝抱着膝盖坐在他的旁边。这时候他们的年龄差距已经看上去相当的明显了。张楚岚忽然问我,这样看起来是不是能拍一部《杀手莱昂》,我想了半天,跟他说,女主角应当要求平胸,所以可能还是不行,张楚岚就叼着烟笑了。我意识到这是在转移话题,转移话题都快要成为张楚岚生命里的一种习惯了。可是为什么呢,张楚岚在这个时候宁可和我谈冯宝宝也不愿意和我谈吕良。我说你,你不是恨他吗,你知不知道他最后去了哪里,你也不知道吗。张楚岚说,我没能够知道。他这句话的隐喻很深,我甚至察觉出他有一点难以言说的惆怅在里面,我觉得这不应当,可是张楚岚似乎是知道这惆怅,也知道这惆怅的发端的。他把烟按灭在地上,他说:我真恨不能够宣之于口的秘密。又问我: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冯宝宝玩着自己的头发,懵懂地看着他。但看我的时候,目光又那么冰凉。我也说不好他这算一语几关。

后来有一次,我有机会见到王也,他和诸葛青在一块旅游,他们两个一人背一个背囊,站在旅游景点的边上跟小商贩讨价还价。我跟他们攀谈,问到吕良,他们其实都不太知道这个人是谁。诸葛青问了一句,姓吕,是吕家人啊?我说是。王也说,不太知道,不太认识。我说,他们都说他会的是八奇技。我看见诸葛青挑了挑眉头,王也咳了一声,然后说,八奇技?哦,八奇技。那我想你不要找了。八奇技……不要找了。王也跟我摆手,诸葛青大笑。诸葛青先是跟王也说,你在那哆嗦个什么劲儿呢,就好像你真怕似的。王也,你怕什么啊。然后又说姑娘啊,那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吕良也不会。这年头怎么谁都说自己是个会八奇技的。其实他看起来精神更加紧张一些,王也搂着他的脖颈子,我没有讲。我又补充说,吕良是全性的人啊!他们更加疑惑起来:你同他有旧怨么?我觉得这简直就是鸡同鸭讲,谁也听不懂谁。于是我放弃了,我看着他们勾肩搭背地离去,我觉得之后也不必同什么人问起他们了,虽然这个性质和我问起吕良是很不一样的。

但其实我自己是见过吕良的。我见过他,但我不认识他,我只是在很多年前,跟在一群人后面推开了一扇门,那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之一。我真忘不了我看见的是怎样一番景象,我手里还端着一小碟酒酿圆子,我的小勺子里面有一颗圆子一颗枸杞一簇桂花,这些东西丁零当啷地掉在地上。我爹他扯着我的袖子,他低声叱骂了我一句,但是他的声音是抖的,他的手是抖的,我们两个人就好像两团狼狈的风滚草,那里站着的所有人都是一团一团的风滚草。而坐在地上的那一个呢?那一个,全吕家人心知肚明,那也他妈是个不世出的天才,但是谁能捋得清楚啊。前几天不还说要结婚吗,结婚?他,他现在残破得像是坠楼的人偶,被砍的瓜,被切的菜,伤害他的刀锋还滴血,这一幕景象永远烙印在我的梦魇里,也被永远隐晦地封存了。你说多么的好笑啊,那些关系远近亲疏的,起码是有过关系的人,不是三缄其口,就是一无所知。就我这么一个,这么一个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这算什么呢。我算什么,他又算什么呢。

有人说,我是为着保你的命。有人说,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有人说,可怜啊,可恨啊,无言以对啊。可是没有人说。那句话,没有人说。

以后会好起来的。没有人和他说这句话。

因为不会再好起来了。

评论(23)
热度(492)
  1. 共1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竹染轩阴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