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冉/Cherish,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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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像画师:寒上词

【也青】点灯记

深圳爆冷,中招了,高烧38.5℃写的

哭唧唧地希望大家关爱我!😭

有点乱,有点仓促,不太符合我的预期……

深鞠躬,下章完结



点灯记 南浦



姚航的故事在瓷盏擦碰和袅袅茶香里开始了,却尽泛着灰白惨淡的颜色。他是穷苦孩子出身,身世之曲折狗血现在连八点档都不爱拍——生母早亡,留下他跟不足月的妹妹姚帆,父亲续娶,结果后妈梁红梅过门还没两年,他在城里打工的爹就在工地事故里丧命,工头只意思意思给了几万块赔偿款。家里的经济支撑没了,梁红梅被迫接过这个担子,然后将生活施诸于她的痛苦报复在与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身上。打姚帆,不打姚航。她知道除非改嫁,她现在就指着他出息,也是多亏了这一点,姚航才从来没有断过读书,才没有虚耗才能,终于读成了气候。


姚航给茶壶里加水,他的手法漂亮,王也猜他做实验的时候倾倒试剂的手法大概也一样漂亮。姚航描述一个场景:“我离开家那天早上,她把自己和姚帆收拾好了,漂漂亮亮地来送我。我坐我叔的船离开渡口。她就在岸上,跟我的妹妹挨在一起,一条胳膊相互搂着,一条胳膊挥手,还会温柔的微笑,我几乎以为回到我爸还在的时候。我也很高兴,觉得苦日子已经到头了,还觉得自己可能终于又有了一个妈。我一路都在想,我要好好读书,孝敬她,算以德报怨吧,她也很难,我不计较了。”


他放下茶壶:“但那是不可能的。”


他大学读完第一年,回到家发现了气色愈发健康的梁红梅,但是姚帆已经没了,变成一抔黄土,有一块碑。所有人都告诉姚航:你妹妹是病死的,怕你不安心读书,不让我们告诉你。但是问什么病,他们又不肯说。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面,姚帆难能可贵地一向很乖,懂事听话,姚航也没有理由不相信。在这村子里边,事情其实都已经过去一年,人人都当这风波平息了,再加上人也并非是梁红梅亲手打死的,姚航即使回来也掀不起什么波澜,难免就要嘴上不把门地松懈下来。原本绷得有多紧,松下来的时候就有多能惹事。姚帆有一个小日记本,她上小学三年级刚会写作文的时候姚航买给她的,她从小不跟哥哥藏私,全世界只有她跟姚航知道它放在哪儿。姚航把它当做妹妹遗物收拾起来,一看就发现不对。再从姚家人茶余饭后闲谈中捕风捉影,很快就拼凑出了真相。


姚航说到此处哽住了,但是接下来的话也不必明讲,答案是呼之欲出的。王也动了恻隐之心,张张嘴要打断他,被八卦不听全犹如吃饭不撒盐的诸葛青抬手按下。姚航便顺遂说下去:“没我拦着,她习惯成自然地打姚帆,小姑娘细伶伶的身子板……不好解释伤痕,也不敢送医,拖着拖着,就不好了。”


从梁红梅处讨得的最后一句话是:痨病鬼。


诸葛青问:“然后你就要杀了她?”


姚航点点头。他说:“我自那一年以后没有回过家了,就是在想这件事情。然后我推掉保研,完成学业,花了半学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回来了。”


诸葛青晃晃悠悠地打着他那把折扇,似笑非笑的样子,哂道:“你想通了。”


“我想通了,我打不赢官司,”姚航并不把那句话理解为嘲讽,“死无对证。”


王也跟诸葛青一起沉默,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一丝熟悉。他们是异人,手上摊上几条同类的命,嘿,说实在的,听上去倒还是小事了。尤其当着全性的时候,那更是这样。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人命关天的事情,还是有人管。就是有时候,有些话是没处说的,有些公道是没处讨的,因为走程序他们天衣无缝,只是于情不合,再有人喊冤叫屈也于事无补,比如说张楚岚他爷爷,比如说罗天大醮上的风星瞳跟王并,比如说公司、陈朵和临时工们,比如说碧游村。


想来人间也是一样。好多人想,父母打小孩,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叫我一声妈,甚至都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还供着你养着你,你不听话,我修理你一顿又如何呢?贫穷的地方因为没有钱耽误治疗的人还少了吗,那么姚帆又有哪里特殊呢?


“今年十一月的时候我回来,到这儿第二天晚上我杀了梁红梅。”姚航说,“多奇怪啊,她对我居然一点都不设防。明明她把我的妹妹打成那个样子,她居然都不知道怕我,好像她真觉得自己脱掉罪责,万无一失一样。”


太轻易了。姚航尽管打小就坐在书桌前比泡在操场上多,还是有一个成年男人该有的力气。他随便举起一块砖头,都没费心思做什么遮掩,就准确无误地敲中了梁红梅的后脑。梁红梅扑倒在灶台边上,又磕到尖角,当场就毙命。姚航心里第一个念头不是害怕,不是痛快,他只觉得难受。这下好了,这个风雨飘摇的家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从来没发现过,这个死掉的女人,她居然这么瘦小孱弱,已经老了,面容憔悴,手上有粗大的茧,指关节突出。假如姚帆长到今天这个年岁,梁红梅说不定已经打不动她了。姚航想,她是不是也知道忏悔呢?他又突然觉得自己不是东西,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突然回忆起梁红梅的好来,梁红梅拉扯他们一家子十余年,梁红梅洗衣做饭,折腾农活,梁红梅在打雷刮台风的夜里一视同仁地给他们唱摇篮曲,声音难得好听温柔,姚帆那个没心没肺的死丫头不计前嫌地睡得最快,还蹭着她肩头。姚航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自己离开此地之前那一眼,那回头的一眼,是多么母慈子孝,情意融融呢?但他又克制着不能去想,这无异于一种懦弱,更是对姚帆的背叛了。


姚航这样想着,背起梁红梅的尸身,趁夜色一路潜行到姚家的农家乐边上,含带一定的报复心理,把尸体沉了他们家鱼塘。他想:水落而石出,谁说没有这么一天呢。


梁红梅死之前发出一声惊叫,招来很多人,都是姚家人,跟他一个姓,就是当年替梁红梅瞒着他的那一帮,他的骨肉亲人。姚航看着他们,他们也悲悯地看着他。最后他们下了一个跟当年一模一样的决定:孩子别怕,哎,都是可怜人啊。一下子又将他纳入庇护的羽翼之下。姚航只觉得荒唐,但是破釜沉舟到半途发现自己还有退路,是很消磨他中二英雄情感的一件事情。他也就半推半就地留了下来,他叔给了他一间房子,他婶照顾他,大家尽力与他没有嫌隙,只是尽全力不让他跟外头的人多来往。他们心里有天然的畏惧,做贼心虚感,让姚航越留越觉得自己浑浑噩噩。


他只好迷茫地说:“这不是我想要的东西。”并以此作为故事的总结。


诸葛青问:“那你想做的是什么呢?”


姚航想了很久,试图举一个例子。


也许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在夜晚走进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面除了你和服务员没有别人。你站在货架前面,双手插兜,不存在特定的目的,但购买东西的愿望是真诚的。或许你在那里半小时,一小时,面对乏善可陈的货架没有言语,没有动作,服务员也不主动进行招徕,最后你随便挑了一样东西带走,这虚度的时光和虚耗的金钱,就将成为你下一个琢磨的哲学命题的源头。


姚航有相似的故事,他小时候去上学,一个人,天天都要路过村口小超市。超市只有一个收银台,坐班的女人是主人家请来收银的,天天早上趁顾客不多,坐在那里用固话煲电话粥。姚航站在超市门口,背着书包,进去购买东西的愿望也非常真诚。他在那里十分钟,二十分钟,可能要在那里站到再不走就要迟到的地步,才肯撒丫子跑去学校。没人招徕他,过路人一致漠视,他空着手离开。


尽管情形迥然,但世间的轨道若没有交集,必然是平行的,所以姚航能够从中抽象出相同的哲学命题。小时候的他在早读课上问自己:我要买什么?我为什么买不起?长大后的他从便利店回来以后问自己:购买欲产生于何处?后一个问题曾经由他酷爱装逼的的大学舍友回答:一是宣泄压力,二是掌控,购物提供了一个简单的解决方案。姚航一边听一边吃掉自己手里刚刚买回来的三明治,尽管他很饱,尽管它是过期折价商品,尽管他觉得自己不能掌控住什么,尽管他穷得根本不能够说这个解决方案是简单的。他还是在晚上十一点卧谈会的时候吃掉了那个三明治,甚至都没有留到次日早晨。


他说:“我没回来的那半年,就是去做了一个便利店的服务员。”


王也说:“施主啊,其实你做了这么傻逼的一件事情,其实也不全是因为你想要去思考什么狗屁不通的哲学道理。根本上你是为了找一个人来跟你分享你的傻逼,然后你们就会快乐,或者赶巧你带回去的东西让你福至心灵,你想到有一个人或许会想要它,你给他,然后你们就会快乐。”


他顿了顿,说:“怪不得你的茶好,赋到沧桑句便工嘛。”


姚航本来也是明白人,被他这不正经的话说透,突然笑了:“不是,我这几天没有事做,每天只知道泡茶。唯手熟尔。”


王也对这四个字过敏,干笑两声不说话了。诸葛青还接着问:“那你接下来呢,什么打算,就这么待着?”


姚航自然地道:“我打算去自首。”


王也忍不住说:“死刑两年缓刑。”


诸葛青:“我算过了,十五年。”


姚航愣愣地看着他们。他这一辈子,没有迎来,只有送往,他实在是太想,又太无能为力,去抓住一个什么,留下一个什么。而诸葛青就跟他那个酷爱装逼的大学室友一样,一脸世外高人的薄情寡义相,传销成功学似的告诉他说:“告别是驻留者的事情,生命要主动拥有。”说着主动拥抱王也,王也再哭笑不得地给上一巴掌,诸葛青半真半假地叫唤。


他这时心里才有尘埃落定的感觉,露出释然的微笑来。


姚航想,最后一个告别的人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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