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冉/Cherish,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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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像画师:寒上词

【也青】点灯记

上面接着下凡来的剧情

诸葛青和王也盘算着出门,就在淘宝上挑箱子。

按说王总家大业大,直接上商场比跟众多网民争抢双十一的魔鬼物流方便得多,但是王道长发话:勤俭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他跟诸葛青合作在天猫上挑了一个新秀丽新款最大型号的商务旅行箱,时尚铁灰色,距离勤俭节约还有十万八千里,但两个当事人都表示十分满意。结果临出门的时候发现东西太少,箱子太空,干脆一个人背了一个双肩包,快乐地把箱子抛尸在空无一人的燕郊小土楼,在天台接受风吹日晒。

王也说:“还是背包轻省。”

诸葛青点头表示赞同,好说不是褡裢。

长途汽车太慢了,飞机太快了,他们要坐火车。火车最合适。诸葛青和王也大踏步地穿过淡季里也照样忙碌的火车站。人们背着大包小包,摩肩接踵,脸上带着有些空白的表情,都站在不怎么规整的队伍里。俯视这一切的人或许会想这像是一条怠惰游走的森蚺,也或许他们叼着烟,守着自己的蛇皮袋,什么也不想。

和这些人相比,诸葛青和王也的确算得上出挑。外形,气质,隐隐约约的格格不入。人们窃窃私语。年轻的女孩子猜测他们是艺术家,诸葛青投过去一个带笑的眼神,她的脸就蓦地红透。

王也不满地啧声,诸葛青嘿然一笑,跑过去和戴鸭舌帽的道爷勾肩搭背。他伸手的时候王也的头发拂过他的手掌,诸葛青想王也搞不好也是会雷法的,他指尖一阵酥麻麻颤到心尖尖,到上火车也没有消掉。

他们俩说好要观察社会人生,就干脆睡的硬卧。结果发现硬卧也没有多苦,甚至还有点失望。王也说还没有武当山上的草席子硬,诸葛青想起自己以前整宿不睡练功的时候。他们听着隔壁车厢的小孩儿为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哇哇哭,爹妈气急败坏地吼,老人心肝儿肉地劝,旁边受不了的陌生人发出不屑的响动。

这里闹哄哄的,像一锅开水里翻滚的豆芽菜,都争抢着要冒出来,清一色圆圆黄黄的脑袋,底下是缠缠绕绕彼此挣脱不开的根须。

乘务员推小车过来,王也要无穷鸡翅,诸葛青要泡椒凤爪。诸葛青问:“哦,开荤啦?”王也问:“你不是不吃辣么。”

王也说实不相瞒,他小时候出门,零食上就馋无穷这一口。馋无穷鸡翅,鸡腿,爱辣鸡米,必须有无穷才能算得上是旅游。他说他去武当出家的路上壮士断腕一样每样啃了两包,接着宿命一般遭遇非常严重的腹泻,最后还是干干净净不带一点荤腥地进了道观。在武当夜半梦回刷一下朋友圈,刚学会发微信的祖师爷深夜放毒发豆干靓照,王也的胃里就会突兀地泛起无穷鸡翅的味道,然后狂念百八十遍清心经,重新把自己哄进梦乡与周公对局。

诸葛青听着他的故事,就着三个保温杯的水送完的那包凤爪。他们俩睡上铺,中铺的湖南妹子干吃三包,投来相当鄙视的眼神。王也说:“看,还是不够老练,一包辣子让你泡妞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诸葛青微微一笑,妹子问:“上边那个吃不得辣的小哥,扣扣号能不能留我一个?”

王也目瞪口呆地听着诸葛青说:“啊呀抱歉,我不经常上网。电话你要不?”

妹子说:“来。”

王也轻捷地翻身下去,再往地上重重一跺。

诸葛青问:“这么大响动,斩妖除魔去呀道爷。”

王也说:“去打热水。”

诸葛青笑嘻嘻地:道爷心慈,帮我也捞上一壶。

王也不睬他:“你自己召一壶出来。”

诸葛青说:“那成洗澡了。”

姑娘听着他们这你一句我一句的,觉得可乐,就捂起嘴笑:“嘿,你们俩真有意思,玩的跟真的似的。下面这位好俊的功夫,从顶上直蹦下去的呢。”

“是嘛,他是练家子。”诸葛青十分真诚地说。

姑娘一笑了之。

他跟王也对视一眼,又生感慨:这年头哪还用藏啊?说真话都没人相信。

练家子王也于是颠颠地拎着他跟诸葛青的两个玻璃保温杯去接热水。每个保温杯里面都被养生的道爷撒了一把枸杞子,王也还数着个儿多给自己泡了五朵小小的菊花。明目配方,张楚岚评价说他和诸葛青都很需要。一个治乌眼青,一个治眯眯眼。问疗效如何,张楚岚一摊手:铁定治不好了。

他回来路上还看见一哥们穿着邪王真眼的痛T,和朋友打LL,其拜大神的架势,让王也几欲上前诚心劝告小友不要封建迷信。

周围人的眼光告诉王也,各人有各人的不相容。事实上人们大多漠视这种不相容,同一个车厢里的人,他们有的在赌牌,有的在喝酒,有的刷朋友圈,有的给远方的家人打电话报平安。他们命运的交汇点也就只在今天,这节车厢,匆匆的一瞥。

很快就记不得了,但不是坏事。

他们摸到黄山脚下的时候是凌晨四点。王也有奇大无比的起床气,在半明半暗的天光里挤出火车站的时候脸臭得像当地的名产臭桂鱼。这地方不如北京,车站里乱糟糟的,席地而坐的人们比比皆是。他们从肤色上就带出一股民间疾苦。那是农田里风吹日晒出来的,也是祖辈上传下来的。王也在武当山上挑了几年水,练了几年功,也没有练出这样的皮肤,就更不用说常年宅居的诸葛青了。

安徽秋季的天空没有北京那样雾霾深重,王也嗅了嗅,空气里有山的味道。很淡,他想不是修炁的人闻不出来。可是旁边一个小姑娘马上就打他脸,冲电话里头说:“俺妈,到地方了,嗯,得劲,闻到山里味儿啦。”

诸葛青说:“感觉是不一样的。”

王也想了想:“其实还是一样的。”

黄山宏村附近有别的村落,近年来慢慢改成一些民宿。做旅游很赚钱,王也想到五台山,龙虎山,想到罗天大醮,想到和而不同。他们在一家民宿里定下一个房间,打地铺的,没有床,特意修成日式风格。老板娘说青年学生都时兴这样的,家里出来玩,小孩子也喜欢新鲜玩意儿。

诸葛青问:“不害怕改了味儿吗?”

老板娘飞来眼风:“什么话,都是出来玩的,哪管那么多。再情怀,客人要上来问你,怎么这个没有,那个没有,见到灰扑扑的就上网给差评。其实哪个农村能是个洞天福地?宏村里面也不见得吧。”

是不见得。

他们进宏村,门口一方不大的水塘,上面妇着白毛的鸭子,小孩子以为是天鹅湖,净瞎嚷嚷,周围大人众星捧月地起哄:好好好,小才子小才女,想象力这么丰富,未来做大文豪。王也心说做个屁的文豪,家里国外都闹不明白。

雨水沥出一道一道的墨色,从乌青的檐瓦上延伸下来,和爬墙虎一起顽固地待在宣纸样的马头墙上,像明清时期根骨清奇的书画。那些或开或关的小门里,有很老很老的老人在打盹。他们是真的老了,不比那些百来岁还精神矍铄健步如飞的异人老妖精,只能在门里望着门里,外头的世界他们看不懂,也看不清。王也窥探式地望进去一眼,只觉得因果都在那里终结。门外卖棉花糖,卖鸡蛋仔,卖红薯和苞米棒子,糖泥人,小木头剑。那才是缭绕的所在。他和诸葛青非常幼稚地一人拿了一把剑,在路上比划,一个人喊:“仙人指路!”一个人喊:“长虹贯日!”诸葛青惊诧地看着王也,后者尴尬一笑,假装自己小时候没看过某部取景张家界的著名动画片。

他们超越人群,走过长长长长的街。

王也和诸葛青打着两把伞深入巷子。数场秋雨之后,潮湿的,结着青苔的,石头的巷子。挤挤挨挨。伞挤挤挨挨,他们也挤挤挨挨。有时候窄一点就一前一后,时刻注意着不要踩掉对方的鞋跟。宽一点就马上挤过去并排,两个人中间一点缝隙都不留。

浪漫与暧昧清新地生成。

诸葛青今天穿了一条版型很好的九分裤,衬得一双长腿愈发出众。他雪白的脚腕子露在外面,底下蹬一双低帮黑色匡威,走路甩起水点子,溅在皮肤上,王也无意间看到,一时感觉有人往他眼睛上扔了一个乱金柝,画面被定格,解析,放大,其中可能涵盖的所有意蕴具象在他的脑海里,激起一些好看的水花。

王也吞了口口水,把诸葛青想象成无穷鸡腿,然后疯狂默念清心经。

“其实虽然说是不见得好,但是也不一定就是坏了。”他说,“好安逸的地方,遗世独立,就是太寂寞。”

诸葛青说:“是啊,和平,清净,没什么大事发生。”

王也心口一凉,旖旎情丝跑了个干净。日,啊罪过罪过,他是说太阳,这flag狂魔又出江湖了。王也现在觉得很不好,但他不敢掐指一算,因为他会觉得更加的不好。

果不其然,他还没来得及叫诸葛青赶紧再多说两句别的找补回来的时候,前头就有一户宅子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却又刻意压抑的沉郁哭声。听起来阴惨惨的,但是和灵异的东西没有什么关系。大约只是众生苦,正好摊上这一天。

再往前已经不是观光旅游区了。沉淀了百年的住家的事情,是外来人不好探听,也往往容易忽略的。

王也停住了,诸葛青也停住了。王也端详他一会儿,觉得他那不怕事大栽倒就怕事小无聊的毛病又发作了,就说:“哎,停了,别招惹因果。”

诸葛青道:“善因善果还是可以招惹一些的。你怎么就知道后面发生的不是好事儿呢?”

王也心说,我本来是不知道,我现在一百万分地确信。最后却只是叹了一口气:“你哎……”

然后就跟着诸葛青循哭声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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